三日后。
一处院落之中,杨蛟负手站在一颗高大的梅花树下,静静观赏着漫天飘雪。
几日来,他的修为勇猛精进,不仅通了身躯五脏,还炼髓完毕,战力猛增,单臂一挥,便是七八千斤的力道。
其气血阳刚,又在自身拳意的加持下,此世几百年道行的妖魔,杀之如拔野草。
由于精意神收敛至骨髓,又能收敛全身毛孔,心跳,血液,呼吸,所以,杨蛟依旧是一副病弱消瘦的模样。
突然,他平静的开口道:
“二小姐,你这几日总是跟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顿时,躲着某个角落的黎苏苏身形一滞,带着尴笑走了出来:
“你猜对了,我这几日闲着无聊,就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她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心里却直道:
“要不是听春桃说你这小魔神自入叶府后,不是跟鸟说话,就是在跟苍蝇,蛤蟆聊天,入府的半年以来,更是深受原身的鞭打欺凌,与府中上下的刁难。”
“怕你就是因此才导致心性扭曲,变成未来的魔神,我何至于这几日都跟着你,探寻真正的缘由。”
杨蛟瞥了逐步走过来的黎苏苏一眼,道:
“说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小姐,有话请明言。”
黎苏苏眼神飘忽,言不由衷道:
“你这是哪里的话,今日雪景美不胜收,我怎么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
话落,梅花树的枝头恰好掉落一块雪球,正中的她的头颅,溅落的雪花更是打到她的脖颈上。
“诶呀,好凉。”
黎苏苏惊呼一声,又见杨蛟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干脆走到他面前,问道:
“澹台烬,你平日里到处受欺负,心里是怎么想的?”
杨蛟淡道:
“你还想问什么,一并说了吧。”
黎苏苏一听,立马试探道:
“人受了侮辱,心中必然会生气,生恨,你就没有想过做点什么。”
“比如,杀了我?”
杨蛟闻言,眸光深沉,定定注视着她。
这熟悉又陌生的眼神,不禁让黎苏苏本能的一颤,就在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
杨蛟清淡道:
“我这个人最不喜杀生,也厌恶浪费,唯有一些愚蠢至极,不可救药之辈,或许才会让我生杀机,你觉得.你是吗?”
黎苏苏心中大呼:
“不愧是魔胎,天性难改。”
她神情紧绷,扯出一抹笑容:
“应该不是吧。”
杨蛟不置与否,望着天空飞舞的雪花,继续道:
“至于我心中是否有恨?有怨?”
“生命正是因为迷惘烦恼,才显得美丽,一旦出现不满意的人亦或事,就会不假思索的露出敌意。”
“所以,我对你,对盛国,乃至我的故国,甚至对当今这个世界,都不抱有任何期待。”
“又何谈怨恨二字。”
黎苏苏听完杨蛟了无生趣,自毁倾向严重的话,不由有些明悟,暗道:
“这五百年前小魔神也没做什么坏事,或者说他还没来得及做坏事,反倒是被人总对他做坏事,也许他会成为魔神,真的只是一连串的悲剧。”
“倘若,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拉他一把,在乎他,关心他,让他不要这么悲观,他是不是就不会堕入魔道了。”
她想到这,脸上的笑容真诚起来,道:
“澹台烬,虽然累了点,但你得好好活着,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找我啊,不用找一些小动物自说自话。”
“毕竟,人要是长时间不与其他人交流,憋的久了,是很容易憋成变态的。”
杨蛟看了她一眼,反问:
“你不就是吗?”
黎苏苏一愣,当即回忆起,春桃给她讲述了诸多有关叶夕雾的事迹,一时之间,竟无力反驳。
好一会儿,她才道:
“不管怎么说,你应该朝前看,世间还是有很多很美好的事,你.”
黎苏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蛟打断:
“你是不是想说,对人生的态度就应当没心没肺一些。”
“毕竟,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到处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月盈了会亏,水满了它就会溢,黄金必然有疵,白玉不能无暇。”
“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不老的凡人,不灭的王朝,不焚的宫殿,不落的太阳。”
“没有长长久久,没有快乐不尽,没有完好无缺,没有十全十美。”
“人生的快乐,又短暂又虚幻,比天上的飞鸟,河里的泥鳅,还要难以抓住。”
“世事从来没有圆满的时候,可只要还有一件开心的事,就要开怀大笑。”
“怎么能只盯着这里的一道裂痕,却再也不去欣赏别的地方呢?”
黎苏苏一脸呆愣的听完这些异常通透的话语,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再说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总有一个人愿意亲近你,喜欢你,想和你搭话。”
杨蛟冷淡的道:
“可惜,在我的眼中,人生中的这道裂痕,即是我入眼的世界,喜欢与否并不重要,我更不在乎。”
话落,场中气氛凝固。
杨蛟心中不由想起魔神对他这个魔胎安排的定数。
弑母而生,长于朱甍碧瓦之中,却备受冷落欺侮,再走上云端,尝到高高在上的滋味。
一朝春风得意,看尽繁华,再一朝跌落谷底,遭遇背叛怨恨。
即便膺期御宇,南面临下,仍难逃骨肉相残,夫妻反目,受尽人间苦楚。
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徒劳,生命中美好皆是虚幻,所爱所求终将消散,苦难才是真实。
到了一无所有之际,进入仙门,让他以为自己走上了所谓的正道,得到所谓的师友温情,却发现不过是一场虚妄。
最终,弑师成魔。
而杨蛟自身,对这一连串狗血的戏码,只感觉到魔神满满的求生欲。
他有多么急不可待的想要再现世间,对自己的魔胎就会有多么的狠辣。
旋即,杨蛟转身离去,向藏书楼走去,他虽然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但是对统治这个世界,还是颇有兴趣的。
只留黎苏苏一脸复杂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
黎苏苏卧房内。
春桃将一大堆衣服放在床榻上。
“小姐,我已经把京中的成衣店都逛了一遍,买了好几件厚冬衣,你给姑爷挑挑吧。”
黎苏苏挑挑拣拣,口中还念叨着:
“不行,这件也薄。”
“这件厚,颜色也好看,但这也太大了吧,他根本穿不了。”
她比划着一件绣有纹路的紫蓝色锦衣。
春桃有些委屈的道:
“小姐,你要的急,短时间内奴婢哪里能得到姑爷的身形尺寸。”
黎苏苏立刻吩咐道:
“你替我去找把剪子和针线过来。”
“是。”
少顷,春桃将剪子和针线递给黎苏苏,看着她不同以往的态度,不禁发问:
“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黎苏苏随口回道:
“那就别问。”
春桃作为自小和叶夕雾长大的贴身侍女,情谊自然非同一般,终是又问道:
“你现在为什么对姑爷这么好啊。”
黎苏苏一边忙碌着手上的事,一边不以为意的说道:
“因为我害怕啊。”
春桃惊异:
“怕?怕什么?”
黎苏苏手一停,叹了一口气:
“我怕你的姑爷,万一哪一天被冻死了,拉上咱们陪葬。”
“我还怕,他若是每日被羞辱虐待,有朝一日把他逼急了,不想再做受气包,会变成穿黑袍的大老虎。”
她作出老虎的架势:
“把咱们都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