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你出去把门关上。”李玉面色平静,待李绾出门后,双手衬着床,费力的想要往上坐一点,何琪赶忙过去扶着。
李玉摇摇头,不要人帮,示意自己可以,虽然身子吃力,但李玉还是艰难的借着自己的力量,缓缓的靠在了床头,虽然已是大口喘着气,头上沁出了汗。
“我口袋里有烟,你给我拿一支来。”李玉指着挂在衣架上的衣服道。
何琪取出了一支烟,递给了李玉,又擦了一支洋火,给点着,知道李玉要吩咐一些比较重要的话,因此坐在了床沿上。
烟雾弥漫着屋子,屋里静静的,李玉吸了小半支,随即掐灭了,道:“玉白,我要嘱咐你几件事,你要仔细听好。第一,待会有人来,他会带你去湘省,一切都要听他的。他问你什么,你如实答什么,他不问,你不要答,也不要过问其他的事。第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身上的三颗子弹不会给我留下多少日子了,原本打算让李礼接手,让你与绾绾回北平,但如果李礼真不在了,你就得留在沪市。我早就看开了,倒不是说舍不下这一份家业,而是不得不如此,身后吃饭的人太多了,没人领着他们,迟早要被吃肉喝血。第三,李季那边不要主动联系他,他如果朝你伸手,你也不要理会,我给他的已经够多了。李礼的事,不要告诉他,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让他回来看一眼就行。最后,我求你一件事,我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我李氏的后人,你和绾绾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让他姓李。”
何琪细细思量道:“爸,第一、第三件事,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但第二件事,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李礼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在沪市,我回北平,这才是正理。”
李玉闭起了眼:“但愿吧!”
......
何琪出了房门,见李绾焦急的站在门口,点了点头。
李绾一把扑上来,泪眼婆娑的道:“你小心点,一定要回来。”
何琪抱着怀中人,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泪,鼓着笑道:“爸都安排好了,我不会有事的,你在家照顾好爸,等我与李礼一起回来。”
李礼的事对外说是船只遇到了风浪沉了,楼下的众人也都面色凝重,又知道何琪要去湘省,也都跟着担心着,生怕出现意外,其中知道实情的迅哥儿深知此行之凶险,最是担忧。
迅哥儿找了个机会,避开了众人,对着何琪道:“我与你一起去,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主意是我出的,不能让你一人犯险。”
何琪拒绝道:“这件事与你可没一毛钱的关系,信是蔡将军写给我的,老爷子是我劝的,你就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老爷子已经给安排好了人,这次去湘省,轻装便行,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你就放心好了。”
又道:“豫才,北平的风很快就要刮过去了,一切与我料想的差不多,有些事,莪只与你说不跟德潜说,不是不信任德潜,而是德潜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需要时刻有人给他拉着缰绳。如果,李礼身故,我......我就不回北平了,李季不在,老爷子身边不能没人,北平那边的事就只能看你了,我在沪市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喊出声音,一定不会让你独木难支。”
何琪说的很浅,但迅哥儿玲珑心思,一猜就知道何琪不回北平的缘故是什么,沉默了一阵后,一支烦闷的烟被点燃了。
晚上,“李公馆”来了一個人,身材有些消瘦,裹着一件黑色大衣,面向斯斯文文,带着一副眼镜,胡茬有些稀疏,福叔领着他上楼,与何琪在楼梯转角处迎头碰上了。
他打量了何琪一眼,然后笑了笑示意,何琪谨记李玉的话,不该过问的事,不要主动过问,于是也回头一笑示意。
他进了李玉的屋子后,福叔就静静的守在门口。
楼下大厅里无一人在,沙发上空空如也,迅哥儿他们已经去了另一栋屋子休息,何琪坐在了沙发上,低着头深思。
李绾从厨房走来,端来了一碟子水果,不安的坐到了何琪身旁,抬头望了一眼楼上的福叔,不禁靠在了何琪的肩头,一颗心七上八下,她知道丈夫马上要去湘省了,但她没有办法,只能作临行前无声的支持。
临别之际,何琪也不知说什么,抬起了头,伸手岔了一块水果,喂了妻子吃了一半,自己吃了一半。
一会儿功夫,楼上的门开了,福叔领着人下了楼,他先一步朝着地下车库走去,福叔在后稍稍等了等,才朝着何琪唤道:“姑爷,该走了。”
何琪站起身,抱了抱妻子,又吻了一口,便朝着福叔走去,下了几道楼梯,来了车库,却不见人影。
蓦的,门后走出一个身影,何琪被吓了一跳,福叔倒是如常,打开了车子,从里面拎出一个皮包,交给了他,他颠了颠份量,笑道:“老福,整的什么货?这么重?”
福叔道:“都是先生交待的。”
他道:“行吧,我知道了。你回吧,我带他走了。”
福叔并没有走,目送着何琪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里,直至完全看不到身影了,才回头上了楼。
何琪谨遵李玉的嘱咐,不该问的事绝不多问,所以紧跟着前面那个人身影,在黑夜中绕七绕八,不知走了多久,以至于两条腿都走麻了,才来到了一条河边。
这里没有人烟,一片荒芜,四周没有一点光亮,只有天上朦胧的月色,能隐约看清两岸有光秃秃的芦苇杆,他回头将皮包扔给了何琪。
突如其来的沉重,让何琪猝不及防,一下子没接住,皮包半拉着掉地上了,他并不在意,用老家话道:“在这块等着拜动岚。”
何琪顿时明白这人是谁了。
李玉称呼他樵夫,而他又会讲老家话,做事又神神秘秘,那么除了他,还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