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德胜暗惊,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然被这年轻人看穿了!
“诶,小何,这一屋子人都瞅着呢,你咋地也得给我点面子不是?”郑德胜拿出自己跟华北厂谈判时的厚脸皮。
众人投来惊讶的目光,刚刚这个老头可还说,一定要将这小伙子提拔到销售处呢。
见郑德胜期待目光里的红血丝,何帅忽然感到一丝难过。
前世他被调到文艺队后,每天没事就是八卦厂里领导,郑德胜因为那批残次品和晚交的货,几乎跑断了腿,最终无果不说,还被人诟病“公款吃喝旅游”,差点给弄进去。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人作祟,即将二线的郑德胜成了替罪羊。
“领导,啥安排您说,我大不了晚点辞职。”何帅诚恳开口。
“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最有良心!咱就说,事成之后,瑕疵品多出的两成利润,全都发给你。”
郑德胜说出自己一夜没睡所想到的办法,就是让何帅跟他再跑一次华北厂,争取延迟交货三天。
何帅简单了解过华北厂后,得知也是一家国营厂,心里就已经有数。
何帅削着苹果,抬眼看苏媛媛。
苏媛媛微微一笑:“小帅,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话说的容易,可是重生得来的幸福,何帅是何等珍惜?他舍不得离开苏媛媛哪怕一天的时间,更担心吕琴她们来骚扰。
何帅摇头:“不行,我不能放你自己在家。”
“带着,咱一起去,你媳妇费用我出!”郑德胜忙表态。
何帅轻轻叹口气,摇头道:“都五个月了,坐那么久火车太折腾了。”
这时,郑德胜老婆冯月琴过来送饭,见老头一把年纪,还这么拼,心里也跟着难受。
郑德胜给几人互相介绍过后,冯月琴放下饭盒,忽然说道:“小何、媛媛,你俩要是不嫌弃,这几天我来照顾媛媛咋样?反正我也没事干,就当去找媛媛给我作伴!”
郑德胜一拍大腿:“这办法好,我家掌柜的做饭可好吃了!人家以前可是国营饭店大厨!”
说着,郑德胜打开自己的饭盒,让两人欣赏。
果然,色香味俱全,简单的食材,做出最具家的味道。
再看冯月琴,也是一脸慈祥,都说相由心生,她跟老郑的急脾气似乎正好互补。
郑德胜一脸得意:“我家儿媳妇也是我老伴儿照顾的,我孙子那可是白白胖胖!”
苏媛媛哪好意思让冯月琴照顾自己,急忙给何帅使眼色,但是郑德胜和冯月琴热情不减,仿佛不这么做,就是对不起何帅一样。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干脆就不出院了!”郑德胜赌气似的。
护士进来换吊瓶,听到这话嗔怪:“呦,抗美援朝老兵还耍小孩子脾气呢?!”
大伙儿被逗乐,没想到这老头还是老兵,有人就开始缠着他讲故事。
何帅想起前世接老兵回家的事,心中一颤,急忙点头答应:“您说的,我照做。”
“嘿嘿,就知道你小子有良心,不像老周,现在跟我提辞职!”
郑德胜说着,不觉红了眼眶。
何帅也有点难受,而周清泉也没做错,他本来就不属于一叠报纸两杯茶、坐办公室里专心勾心斗角的人。
对于华北之行,何帅已然心中有数,前世的他,也是极其善于谈判的。
郑德胜当天就办理出院,两人当晚就动身去保城。
经过一夜半天的硬座火车,两人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四点抵达。
保城解放劳保厂。
下火车时,两人灰头土脸,憔悴都写在脸上。
郑德胜的意思是,当晚歇一歇,明早再去找人。
何帅摇摇头:“咱们现在就去。”
“可这时候,不一定能见到人啊,快到下班时间了。”郑德胜瞪眼手表。
“就是不想见他们。”何帅笃定:“咱就是先参观下工厂。”
两人带着好多眼下流行的礼品,什么麦乳精、奶粉和他们从松江带来的红肠、上等蜂蜜。
看门的知道领导都不在厂子,看一口大碴子味、又土地掉渣的俩人,本来想撵走他们,可这么多礼品,又怕拒之门外被领导骂,便放两人进去,让在接待室稍等,他则佯装去找人。
何帅知道,这时候能找来的,恐怕只有工人,最多不过是生产科长之类的。
他起身对接待员说:“我们坐一宿硬座过来的,浑身酸痛,想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可以吗?”
接待员连忙点头。这样真是再好不过,等会找不来领导,就说领导已经来过了,但是没看到两人。
何帅和郑德胜在厂区参观。
劳保厂主要生产帆布鞋、帆布包以及帆布帐篷等,“帆布”其实就是他们生产的粗麻制品。
厂房是不许随便进的,何帅将耳朵贴在墙上,就知道这车间有没有运转。
夕阳中,工厂的烟囱冒着细溜溜的青烟。
溜达一圈下来,何帅得出结论:
这间工厂差不多已经有百分之五十机器停产,工人也消极怠工,想来是销路不好,改制或者破产,总有一条路在等着。
两人回到接待室,连个鬼影都没有,郑德胜便气呼呼地拉着何帅离开。
何帅笑着朝郑德胜摇摇头:“道具咱得拎回去,可别便宜他们。”
接待室连个鬼影都没有,两人提起大包小包,就连对方招待的半包555也没放过,只留个空烟盒在桌上。
招待所,何帅将蜂蜜等礼品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郑德胜一屁股坐下,气地直摔杯子:
“我说上次来横竖不让我进厂,原来这孙子也经营不下去,就等着坑我一把散伙呢!”
话虽如此,人家的程序却没问题,若是较真,麻纺厂当真要赔上不小一笔。
何帅躺在床上,眼望长着绿毛的天花板和上下忙碌的蜘蛛。
“副厂长,你觉得咱家产品咋样?”
“咋样?我敢说全国就没有几家比咱家更好的!”
何帅噗嗤一笑。
这是废话。
全国麻纺厂都集中在东北,一共也没几家。
最大的松江麻纺厂,三年前年发生粉尘大爆炸,损失惨重,如今上数的,源县麻纺厂肯定在前三。
郑德胜也抿嘴笑了下,然后把茶杯扶正:“你有啥好办法了?”
“睡吧,办法有多是。”何帅打着呵欠。
担心郑德胜沉不住气,何帅不打算透露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