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过后,门缓缓打开,面色红润的苏媛媛正眉眼弯弯地站在门里。
小别胜新婚。
前世的何帅,很多时候都在琢麽这话的意思,如今,他可是体会到了!
朝思暮想的相思,在一瞬间释放,让人周身轻松,尤其当苏媛媛主动张开双臂的时候。
“宝贝,想死你了!”何帅放下包裹,一下子将苏媛媛搂紧怀中,当然,动作还是相当轻,因为苏媛媛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
苏媛媛也紧紧地搂住何帅,这种粘腻,何帅从不曾经历过。
想念换来想念,两人都无法不爱。
屋里,冯月琴笑眯眯走出来:“诶呀呀,我可真是愧得慌,我干啥你媳妇都不让,做个饭都要在旁边给我帮忙!”
苏媛媛不好意思地推开何帅:“医生说了,要适当活动的,我又年轻力壮的。”
何帅捧起苏媛媛的小脸:“只要你开心就好,可别累到。”
冯月琴又要说什么,被苏媛媛眼神止住,何帅注意到,也没多问。
之后,冯月琴说赶着回家看老头,就匆匆离开了,那眼神似乎还是不太放心苏媛媛似的。
就剩小两口时,何帅轻轻拍着苏媛媛,问她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苏媛媛摇头否定,何帅便不再追问,让她在自己怀中安心入睡。
这种感觉,很真实、很踏实。
松江秋展落下帷幕,报纸上全是关于成交量的报道,源县麻纺厂也偏得一角,赵淼举旗摇晃的照片十分醒目。
王茂江扯过报纸,哗啦哗啦揉成团扔进纸篓:“净特么吹牛逼,成交量要是没水分我特么吃屎!”
王茂江生气,因为不光源县麻纺厂没什么订单,他打听过其他几个国营大厂,除了继电器、涤纶厂订单尚可,剩下的都险些挂蛋,尤其锅炉厂,那叫一个惨!
郑德胜悠然地喝往麦乳精里加蜂蜜:“要我说,这就不错了,好歹那批残次品还创利了,往后的日子才难呢。”
“哼,厂长人呢?说是出国考察,一去一个多月,连个屁都稍不回来,可别死在外面。”王茂江一肚子气。
郑德胜没了声音。
的确,厂长魏锋中饱私囊之事,没人比他和王茂江更清楚,可是知道又能怎样?人家在机关有人,银行有人,税务有人,人事局有人……就是哪哪都有人,自己也曾被硬拖下水,多少也有点不干净。
财务室,出纳将一大摞钱点了又点,慨叹地长出口气:“小何,签字吧!”
“一万零三百四十八块,这估计在咱们源县都是头一份儿。”
何帅撸起袖子,嘿嘿一笑:“一下子就成万元户了。”
会计放下笔:“别人看着眼气,我可不眼气,你这次在秋展和去保城,可给咱们厂立大功了,要不过节福利都没着落!”
何帅揣好钱算计着。
此时源县楼房一平方米二百多,一万块钱,也就能买个三四十来平,可不够住,还得赚钱那。
郑德胜在财务室找到何帅:“小何,来,咱俩聊聊。”
郑德胜的意思,下午开个简单的表彰大会。
表彰大会一般都有奖金拿,何帅满口答应。
下午,何帅被带着大红花推上台,吴建义带领文艺队一阵歌舞,之后,郑德胜当着全场宣布:
“经过领导班子仔细、反复并且严谨地探讨,决定提拔何同志为机修组组长,并兼任销售科副科长!能者多劳嘛!”
源县一把手也就是局级,企业的所谓科长,那就是个名头,并不具备科级干部的待遇。
何帅一听,郑德胜这是故意把自己驾到这高度的,这样自己要是再提辞职,那真就让这郑德胜下不来台。
一个保温杯,就把何帅的荣誉给诠释了。
何帅有自己要做的事,郑德胜的这一招,彻底打乱了何帅的计划。
不过,无论做什么,何帅都需要人,所以能不能将被动变主动,就看郑德胜的态度了。
会后,何帅在厂门口堵到郑德胜的破桑塔纳。
车窗摇下来,郑德胜刚刚还谈笑风生的表情,立刻变得痛苦不堪。
何帅嬉笑道:“厂长,我请你吃烧麦吧!”
郑德胜指了指自己坐的老破车:“小何啊,有啥事咱下周说,你看我腿疼犯了,得让司机开车送我回家。”
“没事,我开车送您!咱边走边聊!”
不由分说,何帅将司机撵到副驾驶,自己坐上驾驶室。
郑德胜抓紧座椅,瞪大眼睛:“你小子还会开车?可别想把我整壕沟里!”
“哪能呢,我呀,不仅会开车,还会修车呢!”
车子启动,平稳上路,郑德胜才轻吁口气,靠在后座上。
何帅瞥眼后视镜里的郑德胜,开门见山:“厂长,我不想跑销售,我得在源县守着我媳妇。”
郑德胜先是不吭声,紧接着就开始喊腿疼腰疼。
何帅轻叹口气,继续说:“要不您再想想。我可以挑头,带咱厂男职工干点啥,解决一部分人的实际困难,还能给厂里创效益。”
后排的郑德胜没吱声,等到家的时候,郑德胜终于松口:“那就按你说的试试。但是销售这,如果厂里需要你,你可别推脱。”
“嗯,只要不出差,咋地都行。”何帅下车,将前机盖暴力打开,捣鼓了一阵子,重新盖上后,雨刷器终于能用了。
司机一脸崇拜地看着何帅,郑德胜撇了撇嘴,问:“小帅,还有没有别的要求,一口气说出来,别跟羊粑粑蛋似的,一个一个往外挤。”
“那还真有。”何帅组织好语言:“厂长再跟厂里联系,让他带几双滑板鞋回来。”
“那是什么玩意?给谁穿的?”郑德胜问。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鞋,主要材质是——麻布。”
郑德胜一下来了精神:“好说好说,你写个条子给我,我怕我记不住。”
司机递来纸笔,何帅认认真真写下:滑板鞋,各种品牌。
何帅回家,苏媛媛正弯腰在门口清理垃圾,看着就觉得难受。
何帅瞧了眼,什么大鱼鳞、西瓜皮、猪蹄子骨头,还混杂着刚流行起来的卫生纸,特别恶心人。
“快放下,进屋去,我来弄。”何帅扶起苏媛媛,让她回屋里凳子上歇息。
想来,冯月霞要说的,许就是这事儿。苏媛媛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跟他说。
何帅拿来工具清扫垃圾,又用酒精给门前一遍又一遍消毒,才稍微安心些。
即便他在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从前都是些干垃圾。
没想到自己工作忙,暂时没去处理,竟换来变本加厉。
这是七层板楼,每层三户,左右分别是三室一厅、两室一厅的大房子,他们中间户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这事不是左边就是右边邻居。
为警告这些人,何帅在楼道里大喊:
“谁特么啃猪蹄子把脚丫子给啃烂了?走几步路下楼扔垃圾会死是不是?!我告诉你们,别让我知道是谁欺负我媳妇,否则我天天洗脚水伺候!”
眼下,何帅觉得自己的话还算文明的,跟他妈张桂华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一米八十多大个子站在楼道里骂,但凭谁也不会承认。
何帅刚要关门进屋,左边303的门忽然轻轻打开,里面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同情地看着何帅,然后指了指对门,手指在自己唇前比了个“嘘”,就又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