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跟杜长林握手，恳切地回答：“我都知道了，肯定会给你个交代。”
说完，他板起脸问那一脸疲惫的大夫：
“王大夫，你也在医院干了二十多年，竟然能犯这种错误！”
王大夫一脸疑问，迷惑地瞧着眼前的人，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家属、哪个是看热闹的，结果就给扣上个拿红包的帽子。
何帅倒是认出这王大夫了，上次即将给苏媛媛做流产，狠狠跟他翻白眼、还骂他不负责任的就是她。
经过小护士提醒后，王大夫哼了声，摔下病历本：
“主任，我犯什么错了，您倒是说明白点，是给人输错液了，还是挂错病历？”
这都是眼前这主任曾经犯过的错，小护士们都有所耳闻，眼见王大夫护如此硬怼，忍不住低声笑了几声。
秦德诚冷眼旁观这一幕，有点无法理解。
主任清了清嗓子，指着杜长林：“为什么不给他爱人手术？”
“你会给一个胆结石病人割阑尾吗？还是会给一个骨折病人治膀胱？”王大夫不屑地白了眼杜长林：“唐威还没开一指，晚上又吃了太多东西，根本不符合剖腹产指标。”
主任张了张嘴，王大夫的处理办法一点毛病没有，想必是这杜长林并不懂。
但这王大夫也太下自己脸面了，不能这样就不了了之。
“那你们收红包，总有这事吧？天天开会强调整顿作风，你们这就是顶风作案！”
大伙儿都摇头，王大夫更是充耳不闻，低头拿着病历本记录，拿主任当空气。
“说话啊你们！”主任忽然提高声调。
知道副县长在场，所有医生护士都保持沉默，看热闹的倒都精神起来。
气氛一度尴尬。
杜长林站出来，又指着何帅：“他还动手打人！这帮人合起伙来欺负人。”
他的手指一一点过去，何帅、孔炳宗、于素花……秦德诚。
秦德诚眉头骤紧，上下打量杜长林。
主任见没人理自己，猛拍桌子，重重地哼了声：“打人？那还了得？！这可是法治社会，报案、全都给我抓起来！”
何帅终于忍不住开口：“纯找茬儿是吧？你还是好好查查这姓杜的吧，大半夜满走廊嚷嚷，跟个二百五似的，不知道多少产妇被他吵醒了！”
秦德诚眼见这主任还真是为了找茬儿而找茬儿，严重影响他清雪进度，阻碍他仕途发展，但此时时间紧迫，没有时间计较，便吩咐小护士去找一线值班领导。
主任在王大夫这碰了钉子，面子挂不住，竟然一股子气都撒在秦德诚身上。
“你又是哪根葱？有什么权力吩咐我们院的护士？”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只有杜长林咋咋呼呼地指着秦德诚：“他们一伙儿的！那个刚才打我脑袋！”
他又指向何帅。
大伙儿都紧张地大气不敢出，刘灵芝噌地窜过来：“谁打人了？！明明是这个不要脸的先打我家女婿的！”
何帅暗暗感叹，有这种护犊子的丈母娘，凡事都不用自己出头了。
一而再被无端指责，可见医院问题很大。秦德诚终于忍不住，直接来到值班台，一通电话给医院院长拨了过去。
电话挂断，主任疑惑地问秦德诚是谁。
庞丽巧在一旁回答：“分管城建、医卫和教育的副县长，秦副县长啊。”
“秦副县长？”主任登时傻了眼。
这是下基层微服私访吗？也太突然、太低调了吧？！
秦德诚一脸嫌弃，训斥了几句后，不给他一丁点套近乎拍马屁的机会，就让哪凉快哪呆着。
虽然何帅一再声明自己不会离开，可小护士还是被从各个科室抽调过来。
看着随时待命的小护士们，何帅有些着急：“我媳妇还在手术室，我怎么可能这时候离开？您就是把全医院的人都集中到这儿，我也不可能离开。”
秦德诚沉默，这的确不好办，自己也有强人所难之嫌，传出去可不好听。
这事儿办的是自己急躁了。
眼下，最紧要的是稳住这年轻人。
良久，何帅站在手术室门口翘首期盼时，秦德诚走过来，轻轻拍了下何帅肩膀：“小何同志，我知道这事儿很为难，你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不妨现在说说……”
这是要谈条件？
何帅冷静下来，他买清雪车的初衷，本来不也是为了赚钱吗？！
庞丽巧偷偷给何帅一个眼神，何帅立刻明白。
秦德诚此时太需要这清雪车了，一来为完成创城任务，二来为标榜自己，怎么算，秦德诚都不亏，反正交换的条件都是公家的。
想想手术室里，也许两个小宝贝都已经降生，如今的房子可就小了点。
“您说我这是做贡献，对吧？”何帅问。
秦德诚点头：“这还用说。”
“那咱县的贡献楼，给我分一套，咱家人都年轻，不挑楼层，面积大点就行，咱家人口多。”
贡献楼，顾名思义，是给有贡献之人分配的公房，住在里面的人，有特级教师，有农学家，有从外县引进的人才。那不仅仅是套免费房子，还是荣耀。
虽然房子产权是公家，不过何帅自己都觉得此时有点敲诈性质。
可是他低估了创城对秦德诚的重要性，也低估了城建副县长手握的实权。
“贡献楼据我所知没有空着的，而且都十多年了，你如果不怕等，财政局家属楼年后就能交工，我给你批条子，你自己去选一套。”
这不就是冯进忠盖的那个吗？何帅记得工程已经完工，冯进忠拖着不交工，就是因为和陈铭那笔回扣。
如今，这笔钱已经没了下文，交工也是分分钟的事。
一整栋楼任自己先挑，岂不是看中哪个要哪个，这好事再不答应，那简直是不识抬举。
“副县长，我现在实在走不开……”何帅说。
秦德诚一愣，差点原地跳脚，这人有点不识抬举啊。
何帅递上车钥匙：“麻纺厂韩大志会开这车，今天我俩一起干的活儿，他都做好上岗的准备了，你们去找他——往后只要需要，咱的车就是县机关的车，随时用。”
虽然但是，秦德诚觉得这完全可以接受，尤其最后一句。
“那他家在哪儿？”秦德诚问。
何帅瞧了眼庞丽巧：“庞主任知道，韩大志女朋友跟庞姐认识。”
这球，又回到庞丽巧手中。不过庞丽巧也纳闷，何帅直接说韩大志住哪不就行了，费这劲儿又何苦呢？
秦德诚点点头：“庞主任办事我最放心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庞丽巧玲珑地摇摇头：“副县长，您也累一天了，大半夜的我自己去找就行，明儿白天我打盹儿您别说我就行！”
这巧嘴！秦德诚哈哈大笑，原来不起眼的小同志，才发现也是个人才啊。
秦德诚几人离开，手术室的门就开了道缝，两个护士分别抱两个包被出来。
新生命带来的活力和喜悦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