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鞋帽大类下面，别人送去参展的产品要么是精巧制造的皮鞋，要么是刚开始流行的运动鞋，当大家看到这种帆布鞋时，大都嗤之以鼻。
王豆豆也不抱希望，本着参与大于结果的心态，压根也不想得不得奖。
评委都是经验丰富的专家，有大学里的经济学教授，有专业设计师，还有轻工协会的委员等，各个身份举足轻重。
就在展会最后一天，该签的单子也该签了，外地展商也开始撤台时，评选结果在主会场的大喇叭里宣读起来。
王豆豆跟苏大国忙着撤展台，离奖台也远，所以头都没抬。
短短几天，两人就累地老了十岁一样，疲惫虽然都在脸上，可在经验老道的傅燕协助下，订单也签下不少。
傅燕和王珊带着最后几包奶糖，挤到等待宣布结果的人群中，一边给人发糖，一边踮起脚看热闹。
傅燕是尤其留意食品类，哪个得奖的，高低得去人展台溜达一圈，唠唠嗑，学学经验。
当俩人在人群中穿梭时，忽然听到上面提到鞋类产品设计金奖：
爱媛商贸公司青花瓷帆布鞋！
“小妹儿，我没听错吧？”傅燕扭头看台上。
王珊也看台上，人家摆上去的鞋，可不就是王豆豆展台那个！
“没错……是咱们！”王珊声音颤抖：“他说是金奖？”
登时，俩人就愣在原地，刹那之后，就疯狂地互相拥抱蹦跳，兴奋地喊着叫着，随身带来的奶糖也索性朝空中一扔：
我们得奖啦！
让厂家代表领奖时，喊了三遍也不见人，王珊抓紧傅燕衣角四下里看：“王哥他俩没过来……”
傅燕眼珠子一转，挤开人群，拉着王珊跑上领奖台。
“你俩是爱媛帆布鞋代表？”颁奖的专家、羊城大学艺术系教授杨云凯很疑惑，他着实想见见设计者，他以为自己该认识这样的人才对。
傅燕害羞地点点头，王珊一看下面人山人海，顿时有些头晕，多亏傅燕把她扶住才没摔倒。
傅燕把她拉到身旁：“怕什么，咱都是一个老板。”
杨云凯看王珊身上挂的缎带，继续质疑：“你就是这几天在会场四处免费送糖的那个吧？这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没赶你们走是看在你们也不容易，可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他又对着话筒喊爱媛商贸代表，旁人过来推傅燕王珊下台。
傅燕可不是轻易能被人请走的。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也没见其他人上来领奖，傅燕伸手扒拉开推她的人：“我警告你别跟我耍流氓啊！”
推她的也是有点地位的，一听这话，闹了个大红脸，傅燕趁机走到杨云凯身边，腰身一挺：“别喊了，我们真的就是。既然您都看到了，那我先介绍下——我家犇犇奶糖和爱媛帆布鞋是同一个老板！我们老板叫何帅！我们是龙省源县的私营企业！我们同事忙着撤展台，觉得我俩长得好看，让我俩来领奖！”
傅燕像喊口号一样，把自己要说的一吐为快，旁边的王珊也跟着不住地点头。
杨云凯一脸愕然，对傅燕的话半信半疑。
信的，就是她俩确实好看，小姑娘更是万里挑一地好看。
“那你们怎么证明？”刚才推傅燕的人问。
傅燕想了想，掏出一把糖递给台上的几个人：“您看，这上面的总经理电话，跟咱家鞋盒上的电话，是不是同一个？！”
这上面总经理电话都是何帅办公室的，评审组的几个人迟疑地接过来核对，之后发现果然一模一样！
免费的糖，这几个其实都已经尝过，味道的确不错。
“这……你们到底做糖，还是做鞋？”杨云凯半开玩笑，觉得这么一个小县城，能有这么出色的产品也是不可多得，何况还是同一个老板。
傅燕大大方方解释：“啥赚钱做啥！”
底下一阵哄笑，但绝不是嘲笑。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人们的思想早就转变了，大伙儿笑的是东北女性的直接爽朗，这种年女人身上那股子冲劲儿，一个字，爽！
身份确认无疑后，颁奖继续。
杨云凯问傅燕，是否知道鞋的设计理念。
以杨云凯角度，傅燕就是个粗人，并不期待她能将理念讲到自己心里。
杨云凯第一眼看到这青花瓷的图案时，就觉得是他心中的金奖。
傅燕接过话筒，毫不怯场。
她时常能见到赵淼，赵淼又是喜欢白话的，所以傅燕对此也知道不少。
傅燕把所知道的，用自己的语言描述了一遍。
从苏媛媛由一个破碗开始的灵感，到天天往图书馆跑找资料，到最后成品，叙述地风趣幽默又不乏道理，一旁的杨云凯都连连点头。
“就是这样，我们老板娘可厉害了！”她一句话总结：“人长得还漂亮。”
杨云凯调侃：“也不见得那么厉害，另外一款铜钱设计就落选了。
”
傅燕脚一跺，朝杨云凯不失礼貌地一笑：“那是我们老板设计的，人家是设计给老外看的，又不是给咱们看的。咱家做外贸哈。”
这话，虽然调侃成分居多，但是还是给杨云凯极大震撼。
他们评审的时候一致觉得铜钱设计有“四旧”嫌疑，粗鄙直接，价值观偏离，没有一个人看得上眼，唯独他还觉得类似水墨画的质感，倒让人眼前一亮，可惜核心还是上不了台面的。
但听傅燕这么一说，杨云凯不禁心头一动。
出口的东西，当然要迎合当地消费者；他忽然想到在国外考察时见过lv，i的产品，死贵死贵的，设计上也看不出什么花样，这样比较起来，铜钱设计当真比这两个要好百倍。
按照傅燕所言，铜钱也的确是夏国的文化代表，是值得骄傲的啊。
就说漂亮国，枫叶国，让他们拿出千年以前的历史做设计，压根也没有啊，总不能把印第安人的羽毛或者黑人的背带裤做花样吧？
此时，杨云凯非常想跟铜钱设计者见一面，好好畅聊一番。
思绪万千的杨云凯，结果话筒，对下面所有参展以及来观展的人，讲出一番肺腑之词。
“由于工作关系，我经常出国考察，最近几年，我们国家经济越来越好，人民生活也越来越好，设计的产品也越来越好，可是，咱们的产品……”
他顿了顿，看了眼其余几个专家，以及附近几个最知名企业的展位。
“咱们的产品，不仅名字取地洋里洋气，设计也是模仿国外，越做越没有我们自己的东西。”
下面略微骚动，杨云凯一语道破许多企业的问题。
“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赚钱才是硬道理，没有人需要为所谓民族文化有责任。”
杨云凯又顿了顿，之后指着王珊：“犇犇奶糖，三个牛摞在一起，多么好的中华文化啊！还有爱媛商贸的帆布鞋，线条明朗的青花，一看就知道出自有文化底蕴的大国！”
傅燕连连点头，文化人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最后，杨云凯总结：“只有拿自己的文化去赚钱才能持久，否则只是昙花一现。你们好好思考思考吧，不要以为你产品弄个洋设计洋名字就是时尚，那叫东施效颦，叫四不像！”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地掌声。
杨云凯知道自己的话其实没什么作用，但不吐不快，何况还有像何帅这样的企业家，正在闷头做好发大财的准备，他也没必要跟赚快钱的人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