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归于宁静,他们仿佛来到全新的地域,四面八方都是灰蒙蒙的雾气,脚下光滑如镜的碧绿水面,行走间波光涟涟。
向下看其实还是原来的世界,只是像是尘封在历史中默默不语,水面下有着那座小岛和那座城堡,有着第二个水面,有着作为天空的海洋和作为海洋的天空。
威廉环视这个奇异的空间,对他而言这简直是空间系魔法的奇迹:次级空间内嵌套一个次级空间。
这貌似已经超越他已知的空间魔法和所有时空理论工程的极限,他不知道未来成就a级生命之后的他能否做到。
安珀议会长对此不感兴趣,他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也知道这里的起源和缔造者,但他不打算在这里花时间为威廉讲解。
一来到这里他就有些思绪联翩,也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引来‘狱’的镇守者,在那位面前,垂垂老矣的安珀还是一位孩童。
起风了,灰雾在流风中翻腾,水面似一张丝绸缎面漾起平滑的曲线。
威廉莫名地有些不知所指,他现在心跳得越来越快,似是隔着雾气闻到了令他不安的气息,让他悉数体会到了隐藏于血脉深处的恐惧。
风突然止住,像是游曳在雾气中的庞然大物停了下来,周遭的寂静宛如沁进骨子里,像是一股凉气延着脊骨在向上爬。
安珀全程显得相当镇静,就是威廉素白明净的脸上有汗珠在沿着那面容的弧度滑下。
当汗液从他白皙的下颌处滴在水面上,悠扬清脆的水声中怒风咆哮,两人眼前的雾气被伟岸的力量撕裂,掀起的狂风使袍子猎猎作响。
安珀在这时终于出手扶住了将要软倒的威廉,自己则抬眼直面近在身前的存在现身。
没什么言语能描述那种形貌,每一处细节都仿佛出自宇宙之手,历史上的吟游诗人和学者曾经穷尽人类想象和语言的极致也只留有了真正形态的只鳞片爪。
唯有亲身面对的人才能从灵魂深处歌领出无声的颂词,那是至高,至伟,至宏大,至古奥的脱世存在,或许用一个字能概括:龙!
锋锐的棱角,锋锐的瓜牙,锋锐的弯角,通体似是银铸的一般。
威廉站在龙的面前,他们配色完全一样,但是他的身高只及得到龙的踝关节,这还是龙低伏身体的情况下,倘若龙昂首直立他只够得到龙的爪根。
在龙的威压面前,威廉浑身无力,像是虚空之子脱离了虚空的怀抱,在更高位虚空维度生命前被迫臣服。
龙那白银似的竖瞳扫视着眼前的下位生物。
他也不是有意压迫威廉,在这样近的距窝下,同类间的气息会自发地共鸣,安珀扶着儿子,不让他在龙面前失礼。
安珀淡定地直视龙的眼睛,在龙面前挺直人类的脊梁,除了极少数存在外,再没什么能让他这位千年议长畏惧,他自己就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
龙的呼吸悠长,正常情况下人类的上百息才是龙类的一息。
这时他似乎打量完了威廉这位陌生来客,一道呼吸让风再次卷动,他抬起了巨大的龙躯,以龙的姿态傲然立于两人面前。
安珀尊敬地表达了他的问候:“塞缪尔殿下,好久不见,祝您身体安康。”
塞缪尔低下头看着老人,他的声音宛如洪钟作响般低沉巨大:“安珀你是在说我老了吗?”安珀谦恭地颔首致歉:“没有,塞缪尔殿下,您一定能再长生久视三万年。”
塞缪尔咧开嘴,露出一幅嵌合在一起的齿牙,说道:“我已经十万两千多岁了,再过几千年龙岛现世,我的使命结束就回族复命,在家乡终老,我在这待了几万年了,可不想又死在这儿,最后这点日子你还要来打搅我,几百年你没来过了,现在来还带着别人,有何意图?”
安珀扶起儿子,让他直面龙的威严,塞缪尔的目光又落在威廉身上,让威廉近乎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如同素食动物遇上了食物链顶端的猎手。
安珀平静地说道:“这是犬子,空间系魔法师,威廉·桑德。”
塞缪尔凑上前来,耸动鼻翼嗅了嗅威廉,近到威廉抬头就能碰到龙的鼻梁。
他重重地呼吸了一口,狂风大作,那股清新的虚空气息让这位龙族想到了久别的家乡花朵,就像一位驻守他乡的士兵游子思念起故土的一草一木。
他对安珀说道:“你有个好儿子,安珀,他的虚空相性高到我都不如,未来有希望跨过那道门槛啊,真不知道,你的年纪在宇宙人族里面也算老迈了吧,怎么有这样的年轻后代……现在我知道了,你带他来是为了虚空侵蚀吧。”
“呵,对龙类来说,这可不是危害,虚空龙天生享有虚空维度的庇佑,也就是你们这些天生血脉脆弱的身体才把这种恩赐看作伤害。”
“你儿子相性这么高,虚空生命的体征都控制不住了,银发银眸,要不了几年就会有蓝紫色血液、银灰秘纹皮肤、虚空棱晶核心,彻底改变生命形式而成为人形态的虚空生命。”
“安珀,你可得抓紧时间了,我想你这家伙不想就这么看着你这小儿子完成转化吧,怎么?不要你们的人类圣者出手?”
塞缪尔语气玩味又有些幸灾乐祸,这时身为上位生物,虚空龙的种族优越感就体现出来了,算是这么多年为数不多能让这位龙族打起兴趣的话题。
他现在颇有点高兴,既羡慕威廉的虚空相性之高,又故意吊着两人的胃口,等安珀这个人类老头主动求他,实在没办法,在‘狱’中数万年真活生生把这么高傲的龙族逼得快贴近人性的喜怒哀乐了。
安珀无视了塞缪尔的嘲弄,他看了一眼通体银白色的儿子,盯着快笑出声的塞缪尔说:“第三任守护者本就在放任我儿子成为虚空生命,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人了,自然也不在乎我儿子是不是纯血人族,他一心只想让我儿子在以后接替他的位置。”
塞缪尔收敛了笑意,瞳孔细得成为一条缝,他说道:“人族还是这么只顾功利,这样的孩子就这么逼他不当人了,换成我,我可不答应。”
安珀说:“我带我儿子来就是让你来想想办法,身为虚空龙,你对虚空的理解无人可比,别出些什么不靠谱的主意来找你的乐子。”
塞缪尔扇扇翅膀,不以为意地说:“安珀,你早就想好来带他见我,不就是让我没得选嘛,方法能根治的一共也就那么几种,哪一个不得大出血,我可舍不得。”
安珀微笑看着故作不在意的塞缪尔,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句:“塞缪尔,你还有几百年就回龙岛了,”塞缪尔甩动着的龙尾顿时就停住了。
塞缪尔说:“我是一只老龙,没什么东西给你。”
安珀依旧盯着他,一人一龙两位老者就这么对视着,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塞缪尔简直气得想仰天长啸,他平复着起伏的胸腔,刚才甚至想来一发龙息发泄一下对老奸巨滑的安珀的愤怒。
然而在这最近几千年里,只有安珀会进入暗无天日的‘狱’里来和他这个孤独的镇守者见面,谁又知道他这位龙族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责任的呢?
塞缪尔说道:“要么让你儿子呆在我体内空间里,要么让你儿子喝下我的血,要么让你儿子时刻戴着我的伴生龙晶,三选一,我的虚空核心你就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