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三再四的确定,还是摇了摇头。
从胡长贵摇头的模样就能看出,那边的环境对她来说的确是陌生的。
其实,众人歪打正着却偏偏到了和平县附近,这是和平县附近一个最大且最富饶的岛屿。
“这似乎是传说中的金沙滩。”
胡长贵嘟囔了一句。
众人往前走。
林夏忽而听到了唢呐声,皱眉道:“什么时间了,这是办丧事还是办喜事呢?”不管前者还是后者,时间似乎都不大对应的上。
风里有燃烧过纸张的气味,林夏还在胡思乱想,此刻却有海风吹来,将五色彩纸做成奇怪造型的东西吹落在了衣服上,捡起来看看,发觉那是剪成了千纸鹤和某种对称花卉的纸张。
风一吹,碎纸屑在空中飞扬,看上去美轮美奂,而那些小动物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有几个渔民载歌载舞,几个小孩狂奔着跟在一条庞大的队伍背后。
林夏只感觉奇怪。
胡长贵已去和本地人交谈了,那群小孩告诉他们,是迎螺祖娘娘呢。
听到这里,林夏顿觉索然寡味。
“原来是在搞封建迷信啊。”
实际上,螺祖乃是渔民崇拜的一切,是精神信仰,每三年渔民需要挑选一个年轻貌美的丫头扮螺祖。
这螺祖据说有保一方平安的能耐,而扮了螺祖的姑娘会被地方上官吏送到帝京去,到帝京以后这群女孩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手续就可和选秀的女子一起到皇宫去,得到伺候天子的机会。
那以后,皇族会格外恩赏此女的家乡。
通常是减五六年的赋税。
林夏皱皱眉,“这里的渔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打渔为生,并不栽种粮食,还有赋税吗?”
朝廷明面上说轻徭薄税,但地方上却羊狠狼贪。
朝廷按六亩地征一两银子的标准来执行,但条令跳过中枢到省部,从省一口气到县城,到小镇再到村子,条令完全变了。
成了一亩地就要缴费一两银子。
而林夏之前在沁水村种地的时候核算过,除非是风调雨顺,且庄稼颗粒饱满不遭遇病虫害,这才能满足那变态严苛的标准。
否则不要说一亩地给一两银子了,就是庄稼总收成也未必能卖出一两银子。
那么问题来了,民众被如此盘剥勒索,为什么还有人孜孜不倦的种地呢?只因为,农人一旦脱离了土地,他们连吃的都没有了。
至于靠天吃饭的渔民,每家每户每个人一年依旧需要缴纳不少银子给朝廷,在林夏和众人看来,这完全是蛮横不讲道理的霸王条款。
但有什么办法呢?
这群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本来就是被算计和压榨的对象。
“也要的,要啊,狗皇帝利欲熏心,怎么能不要呢?”
胡长贵鲜少爆粗口,但今日也恼羞成怒气坏了。
继续往前走,林夏看到了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打头的那个男子面上涂抹了油彩,蹦蹦跳跳,他手中握着一个做成大鲤鱼形状的灯笼,伴随着错落有致的动作,那大鲤鱼身体还会动。
仔细一看,发觉那大鲤鱼做的好极了。
后面众人手中握着木棍,木棍上捆绑了五颜六色的花朵,他们披头散发魔鬼一般,胡长贵看的津津有味,“这最前面的脚傩公,是驱赶邪祟的。”
这群人走到一个宽敞的地方,似乎要进行某种神圣的表演了,有人抓了五谷杂粮丢出来,众人依旧在跳舞。
紧跟着,一个做成龙造型的轿被几个壮汉送了过来,轿厢内是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
那女孩大约十四五六岁,她一面哭一面喊。
“救命,救命啊!我不要做螺祖了,做螺祖一点不好玩,我要回家!阿娘,阿爹,带我回去吧,女儿以后听话,女儿以后再也不和弟弟抢吃的了。”
看得出,这女孩一点不情愿做什么螺祖。
实际上,做螺祖本就是一去不复返的勾当。
不少螺祖被送到帝京后默默无闻消失了,更有传言说这群女孩被弄死在了皇宫里,只要到帝京去,十有八九是和死亡两个字做了定向捆绑了。
林夏看着女孩哭的梨花带雨,真是恨不得将这女孩救下来。
她犹如看到了当年在沁水村生活的自己。
当初的她,不也是被二伯母折腾的七荤八素吗?
“阿娘,你怎么能这么铁石心肠呢?你忘记寒冬腊月是谁给你做吃的了,阿爹,你……你不要送我到朝廷去吧,女儿错了,女儿以后一定好好抓鱼给您。”
队伍外围,有两个同样在哭啼的夫妻。
男人大约三十五六岁,女人看上去似乎比这男人年纪还大一些,可想而知这女人被生活折磨成了什么模样,面对孩子的求救与呼喊,两人压根没办法做出回应。
“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苏赫巴鲁气沉丹田朝那边吆喝了一句,“做什么呢?”
结果这一群载歌载舞的人儿压根没会回头看他,沈自衡道:“不着急,咱们先过去看看,便宜行事。”
“也好。”
众人朝那边而去。
孙巧云叹息,“当年在家,我爹恨不得将我顶上天,让我两手不沾阳春水,光照顾我的仆人和丫头就有八十来个,那时我父亲还说我生活的辛苦呢,想不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心冷的爹娘,非要送自己的女儿去做什么螺祖。”
“哎,你到了他们这个年岁也会明白人活一辈子身不由己的事情多了去了,”说话的是胡长贵,胡长贵继续道:“这螺祖不是谁想要做就能做的,螺祖是村子里公推出来的,不但要貌美如花,且还必须是处子之身,能做螺祖也是运气呢。”
孙巧云咯咯咯的笑,调谑胡长贵,“看来胡老爹倒心甘情愿做个螺祖,只可惜阁下是个男儿汉,不如下辈子投胎做个女孩儿,当螺祖去算了。”
“哎呀,这是哪里话?”
胡长贵尴尬的面红耳赤。
林夏盯着那可怜女孩许久,“她一点不情愿做螺祖。”
“倘若世界上的事咱们都心甘情愿才能去做的话,那也了不得了。”胡长贵大发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