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物做事的效率值得夸奖，岳青思下午就拿到了新鲜出炉的一手资料，主要是祁严的事情很好查，祁家也不是什么没有名气的小人物，祁严在经商上确实有些刷子。
可商场如战场，祁家都不需要做些什么不合程序的小动作，只需要发出一点风声，哪怕是没有那些殷勤的想要和祁家攀上关系的商户，光是不合作就足够祁严吃一壶了。
单打独斗是没有前途的。
结果可想而知，好端端一个祁家的庶脉，居然沦落到吃穿都不能满足的情况，已经不能用惨来形容了，家里倒是还有父母和妹妹，可现在都是一群难民形象。
难怪祁严要冒着得罪他彻底玩完的风险来碰瓷她，坐以待毙离玩完也没差多少了。
岳青思没有立刻再见祁严，主动权在她手里，哪怕她缺人，但总归得叫他拿出点本事走到她面前，光是碰瓷的置之死地可还不够。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祁严也耐得住性子，平物来禀报过她，祁严休养了两天便开始一步步慢慢地向外面扩展。
他倒是乖觉，知道什么东西不能问，知道哪里不能靠近，每次都是一点点，试探她给他范畴的底线。
春蝉给她端上好不容易漫山遍野找到的一点茶叶泡出来的水，岳青思已经很满意了，起码不再是一堆花椒香料煮出来的玩意。
这批茶叶还是开荒的时候漫山遍野探索，连茶叶带树都被拔了回来，虽然量还很少，但起码已经能够叫她喝点别的滋味，白开水喝的时间久了也想换换口味。
“春蝉你去休息吧，别陪着我熬了。”岳青思揉了揉额角，离地里收获已经只剩下一个多月，加上堡里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她都没想到她居然还要熬夜处理事情。
这和她想象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春蝉哪里会在她都还没休息的时候就下去，“少夫人可比婢子辛苦多了，白日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婢子也没有其它能做的，在这陪着您就是婢子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岳青思表示温柔的姑娘声就是好听，难怪那么多男人抗拒不了温柔乡，她也觉得耳朵都软了。
等到半个月的时间过后，祁严总算是主动来找岳青思了，手上还带着他根据这段时间在堡里了解的情况做出来的计划书。
她坐在上首慢悠悠地看着手上粗糙简略版的计划书，只能说，祁严还真是野心很大，都不是简单的豆腐坊，还包括了打造整体的商业体系，借助她少夫人的身份，并不是单纯的挣钱。
看来祁家确实给他好好地上了一课。
写得很不错，只是，太庞大了，搞得她好像要做成什么商业帝国一样。
“计划写得很好，虽然还比较粗略，但已经有了雏形。”
虽然她言语是夸奖，可祁严却没有感受到喜悦，因为他看到她已经放下计划书，也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兴奋。
“只不过，你的这份计划书是完全想要打造一个庞大又稳固的商业系统，可是，你觉得我，需要，或者说会去做这件事吗？”
预料成真，祁严心一沉，可没有这么简单的就放弃。
“少夫人没有必要，但一切都凭您的心意，您若是愿意，那就可以实施。”
她唇角一勾，低下头微微一笑，“我确实需要人帮我打理一些商业上的杂事，但你给出的答案太好了。”
相当于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小店的助理，偏偏来了个能力足够当大公司经理的人，有时候，能力强并不一定就是好事，还得看环境和岗位的匹配度。
“你的野望太大，找我太浪费了？”
祁严嘴唇微微用力，“可，只有少夫人可能用属下。”
岳青思轻轻摇头，他还真是会慢慢的得寸进尺。
“我说过我不喜欢太过绕弯子，太耽误时间，我就直接说了吧。”也就是现在她占据着主动方，有‘任性’的资本。
“你找上我是因为我从都督府搬到了这里，证明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可惜，但你可能误会了我的计划方向。”
祁严不解。
不说完全偏离，但大致的方向肯定是错了。
“你看到了豆腐坊，看到了商机，看到了堡外的开荒，可是弄错了重点。”
祁严眉头微微皱起，然后眼神一顿。
岳青思见他想清楚，心中同样可惜，确实是个聪明人，可惜，她们的目标都不是在一路上，她的身份可以给祁严庇护，但他向往更高的天空，到时候，不是他憋屈就是拿着她做跳脚。
“我的心思不在经商上，豆腐坊的初衷，也不过是找到一个进项来维持堡内的开支。”
并不如他所想的要大干一场。
祁严沉默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子所有的计划都化为泡沫，春蝉和平物在旁边听得都有些许的同情，但也就那么一点唏嘘。
岳青思体贴的没有说话，给他时间整理心情，但想来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整理好的。
要是她计划了好久的计划沦为泡影，写出来的论文被拒绝说方向不符，那种极大的落差是晚上睡觉想起来都要失眠的程度。
“是祁严太过自以为是了，多谢少夫人这段时间的照顾和包容。”
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祁严自然也知晓她不愿接受的原因，没有纠缠，反而沉声道谢。
“现在没有人愿意用你，但还是得养家糊口，”
听到她的话，祁严不明白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岳青思露出一个不太符合贵女标准的笑容，“要不，在你找到新东家之前，先在我这赚点家用吧。”
祁严这次是真的摸不清她的心思，只是，想到家中父母和幼妹，她抛出的这份橄榄枝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这是祁某的荣幸，不知少夫人想要属下做什么。”
岳青思的笑容越发灿烂，声音清脆，“你帮我卖嫁妆吧！”
“？”
不单单是祁严，旁边的春蝉和平物都失去了沉稳，全部瞪大眼睛。
春蝉更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还牢记着身为丫鬟的本职，可心里却是不赞同。
无论在什么时候，变卖嫁妆都不是什么好名声，无论是女方还是男方，而且，她家少夫人完全没有落魄到需要变卖嫁妆的地步啊。
若是大公子那里得知误会了…
想到这，春蝉更加稳不住。
祁严好久才找回声音，开口变得艰涩，带着不确定，“少夫人，叫属下帮你卖嫁妆？”
岳青思自然知晓他们的想法，但是吧，嫁妆摆在那又不能吃不能用，摆件更是蒙尘，还不如换点钱回来，多填充填充她的空间，那才叫她有安全感。
“当然，东西不能在汝城。”
她还是得顾及都督府和平大公子的颜面，若是在汝城，总归会有人察觉到。
祁严深呼吸一口，抬起头，“少夫人不怕，属下一去不复回吗？”
平物皱眉，一脸不善地看着他。
岳青思却是丝毫不被影响，“这点东西我还不至于出不起，若是你如此短视，能做到一辈子都不会汝城的话，就当我送给你的跑路费了。”
祁严不再说话，恭敬地低下头行礼，“属下必当不负所托。”
接下来，岳青思便拿了几件东西出来，当然她不可能真的全部信任祁严，正如她所说，这算是暂时的一个考验吧，哪怕是拿走也不会叫她伤筋动骨，顺带看看祁严的能力。
祁严主动提出叫父母和妹妹搬到杂学堡来，一方面是为了表他的忠心，起码人质留在堡里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杂学堡可以免去许多欺扰。
岳青思欣然同意，给了他时间安排好家眷。
等到人散去，春蝉实在是忍不住，做婢子的确实不该质疑主家的决定，但这件事若是曝出来，对名声的打击是致命。
谁又说得定祁严的嘴呢？
岳青思听了她的担忧笑笑，“没事的，春蝉，哪怕是祁严那边做事不严谨，或者干脆他不老实，谁又能证明，那些东西就是我的呢？”
又不是官印，又不是能拿来当传家宝的玩意，顶多是金贵了些，凭什么说是她的呢？
她还能说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她，败坏都督府的名声呢。
春蝉一下子明白了，福身道：“是婢子瞎操心了，少夫人心中早有掌握。”
主要是她想卖嫁妆好久了，那么多东西放在那，尤其现在可不太平，天子势微，皇权旁落，各种物资还有永恒的金银才是她的底气。
“对了，收拾一罐茶叶出来送去给郎君。”
平夫人的身体还是少喝茶，就喝白开水吧。
这是难得送东西回都督府不是大包小包人人有份。
春蝉很高兴地收拾，还叮嘱平物一定得告诉大公子，少夫人只给他送了。
还真是操碎了他们的心。
平物一脸认真，表示他一定会说的。
所以，平丰烨就听到了平物专门和他回禀的所谓要事，听完后，黑曜般的眼神沉沉地看着他。
意思很明显，这就是你所说的要事？
平物站在那一脸正经，努力不被他家大公子的气势吓住。
平丰烨垂眸看着手里的竹罐，打开就闻到烘干后的茶香，还贴心地附上了冲泡方法，很简单，抓一把出来倒热水。
简单到感觉有些多余。
只不过，岳青思只要一想到平丰烨拿着她的宝贝茶叶还是加香料，心口就忍不住泛疼。
最好还是特意写了一份纸条子。
平物见大公子盯着竹罐瞧，立马开始表功了，“大公子，这茶叶少夫人可是喜爱的不行，每日都要喝，而且手上都没有多少。”
平丰烨只觉得平物去了岳青思身边后变得没规矩许多，还十分聒噪，果然还是她太过宽容。
“杂学堡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说到正经事，平物正色，他在来之前就考虑过要不要和大公子说少夫人卖嫁妆的事情，最后还是决定，不说。
“当日少夫人回府遇到祁家的一个被打压的庶脉，他似乎想要为少夫人做事，但少夫人没有立刻答应。”
“祁家？”平丰烨想起祁家，感官并不好，世家大族的通病，高傲且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只要于她无害，用不用由着她的意思便是，不用多说。”
“是。”
平丰烨突然站起身来，平物不明所以，然后便听到一句话。
“到演武场来。”
平物瞪大眼睛，一边不敢耽误地跟在大公子身后，一边向旁边的平谷露出求救的眼神。
平谷沉默不语，显然是要他认命挨顿收拾的意思，大公子显然是要收拾他现在没规矩。
虽然年纪比平物小，但向来平物都是他们几个里面跳脱的，无论平岁还是平成，都没有像他那么…活泼。
结果自然是平物被练得没有力气，他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空，觉得要不是耽误他回杂学堡，大公子下手怕是还得更重一些。
平谷送他出府的时候忍不住道：“你在少夫人身边别那么跳脱没规矩，少夫人温和，不讲究那些规矩，但我们不能逾矩。”
平物也意识到是在杂学堡这段日子叫他过得过于松快，那些谨慎规矩都有些放松了，“我知道了，大公子都这么提点我了，要是还不知道，那就是我不识好歹。”
平谷把手上的东西给他，“这是大公子为少夫人准备的，你带回去，堡里的那些护卫还是得紧一紧，别被安逸的生活浸软了骨头。”
平物明白这肯定也是大公子的意思，显然少夫人下不了狠手，也没有这个意识，但大公子去过几次已经意识到那些人松散了。
“我明白。”他虽然平时比平谷他们跳脱，但本事那也是跟在大公子身边学的，不会拿正事开玩笑。
只是，
“大公子和少夫人”
明明有来有往的，但其中的不对劲，哪怕是他们这群没成婚的也能意识到，这不像是夫妻啊。
平谷知道的倒是多一点，主要是当初是他护送岳青思来丰州。
“刚刚说过的话，你又忘了，主子的事情，哪里有我们置掾的份。”
岳青思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拿到平大公子送过来的回礼，里面倒是些新鲜的小玩意，还有一支款式简单的玳瑁钗。
平大公子出手，成色自然极好，透露着一股剔透的血红，没有一丝杂质。
倒是漂亮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