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鹏死了?”
高洋疑惑。
闻说，在枯骨教，程鹏可是白吟袂的最大对手。
初次会面，记得在康墟的白骨记门口，自己派出魔相门三宗师与其打赌白骨记的产权。
“白吟袂这么孟浪?程鹏可是白骨帝君的心腹。他打杀了，就不怕贵教教主寻他晦气?”
高洋口气揶揄。
庾澄此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适才的刑罚让他生不如死。但求早点死，死了肯定比活着好。这是他的唯一念头。
“你有所不知。白法王已晋升大宗师，虽仅是人魂，可天魂境的帝君与他交手，亦难获胜。目下，本教已正式一分为二。”
“明白了，你家主子许在远古战场收获不小。不然焉能突至大宗师之境。具体什么收获，你可知晓?”
“这个我委实不知。不过法王却把本教灵骨殿的前辈祭骨一网打尽，悉数打包带走了。不知出于何意?”
灵骨殿?
没听说过。
顾名思义，多半是枯骨教前辈高人留下的骸骨。
问过庾澄，果然无错。
当下没什么好问了。心想，白吟袂曾被神族附身，如今远古战场归来，忽然修为大进，必与神族大有干系。取灵骨殿的骸骨，谅来也是神族教唆。
站起身，看着庾澄。
“记住，人之为善，百善而不足；人之为不善，一不善而足。下辈子，记得要做个善良之人……”
庾澄闭上眼，咬咬牙。情知是自己生存于世的最后时刻。至于什么善不善的，才不想听呢！
老子也就打不过你小子，不然打死你后，老天爷也管不住我善不善。
哼……
这是他留存于世的最后念头。之后陷入黑暗，再无意识。恍惚间，看见了周胜，也望见了大法王了。
怎么回事？
大法王不是晋级了……
……
目睹高洋全程从容自若，于漫不经心处，惊雷怒涛般打杀庾澄，吓走白胜衣。
饶是叶清绮也自深深折服。及至此刻，她方是暗舒一气，同时对力量有了不同体悟。
想起乍见高洋那会，尚是六扇门的普通捕快，经年之后，已成威压祖父，震慑姑祖的绝世强者。
若非他自身强力，即便是当朝陛下来了叶家，也未必能获此殊荣。
力量之重，一至如斯。
刚才白胜衣情绪暴戾，冰心玉壶的她怎能感应不出，白胜衣确实动了杀心。
尚未婚嫁，杀心已起。
倘然当真婚嫁?愈想愈是不寒而栗。
悒悒不乐地看看祖父叶长锋。
若非姑祖疼惜，弱弱的自己或许早已成了家族事业的祭品。
由今日之事及眼下遭遇，唯有掌握住个体伟力，才能真正把握命运。
否则，必将如流水浮萍，任人糟践。
她暗暗握拳，心下有了决定。
……
叶长锋再度呵呵笑着走上来招呼高洋，恭谨倍至。
叶涟漪不想看到侄儿这个丑态。对高洋说道：“明日一早去老家伙的坟茔……”
话音甫落，径自去了。
临走前，兀自瞥了一眼与婉岚玩耍的通明。
这头小鸟当真漂亮，极像凤凰，若我得之，拿去跟那喜欢身着凤袍的老虔婆炫耀一下，定可把她气得半死。
唉……
可惜，这东西是她外孙的。
由于朝廷赋予的职责，叶长锋有借口大摆宴席，殷勤备至的言道要为巡察大人接风洗尘。
高洋瞬间没了原先的惬意舒闲。
不过他对江南目下情势也亟需了解，作为江南八家家主之一的长平侯定是了然于胸。问他决计没错。
打定主意，遂坐等叶府张罗酒宴。
趁叶长峰空闲，他直截了当道：“叶侯爷，本官奉朝廷之令，坐镇江南，巡察四方，所意为何，想必侯爷也清楚得紧。”
叶长峰笑着颔首，“大人所说，老夫确实知道一些。譬如咱们八大家便大大的有分歧……
以前有大宗师坐镇的家族，只有叶、虞、席、柳四家，现在却要加上一个白家。这便让江南局势更加复杂。
八家里面，我叶家与柳、闫两家，毋庸置疑是朝廷的铁杆，另外的虞、白、陈三家则对朝廷恨意甚深，至于席、杨两家便属见风使舵了。
他们是哪边风大，便往哪边倒。
所以，大人若要整治江南，肃清奸党，唯有从虞、白、陈三家着手，最好彻底铲除，或者打压他们的羽翼.
如此一来，席、杨两家也会跟随朝廷步伐。
不过，江南道不仅有世家，宗门帮派也多不胜数。其中天刑门与真武会，便是两个绕不过去的坎。
好在大人在真武会已经大显威风，那么就剩天刑门了。
只要大人再把天刑门摆平，江南道将完全听从朝廷指令。不管照章纳税还是参与抗魔大业，相信绝无人敢不从。”
高洋笑道：“长平侯倒是眼光深远，看得清楚……”
叶长峰叹道：“没法子，偌大叶府，上万人口，若不谨慎一些，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高洋微微颔首。
他也没想到，长平侯如此坦诚，不过所谓的叶家是朝廷铁杆之语，也只能随意听听，万不可轻信。
他或许和席、杨两家一样，同属摇摆派，就等着哪边吹风，便选择哪一方。
单看他肯把倾国倾城的孙女嫁给名声极恶的白胜衣，便可看出他之为人，定是家族最大，利益作祟，全然不顾什么道义和亲情。
说话间，叶府下人手脚极速，很快便可开宴。
这个宴会，叶涟漪自是不感兴趣。
不过席上人倒不缺。
除了叶府几位长老与长平侯的嫡长子叶游凡。普善女冠也在，甚至高婉岚这个小辈也轮着了一个座位。
但须眼睛不瞎，均能看出高大人对这个胞妹的溺爱。
席上，叶长锋好话说了一大堆。
推杯换盏间，意欲把叶清绮许配给高洋。
这等年纪已可抗衡大宗师。
若干年后岂非相当于逐天帝再生。叶家倘然抱上这根大腿，来日飞黄腾达，自不言喻。
高洋何等精明，闻弦音而知雅意。
抢他之先，言道要为大兄高锐求娶叶家的清绮小姐。
叶长锋闻言愕然，本待张口欲言的结亲之语戛然哽喉。
同时间，叶清绮也是执杯静止。如果说，她原先确实心仪高锐。可今日发生之事，让她倒生出了想学习叶涟漪的念头。
不过还未正式开口。
高洋说完求亲之话后，便停杯投箸，伏案四顾，打量叶家众人的神色。
叶长锋沉吟些许。
高锐何人，他焉能不知。神力侯府真正的世子。
高洋尽管也是嫡子，及至被仆人称一声三世子。论地位却远不及高锐这位长子。
只是。
高锐是先天，勇冠三军不假。未来至多继承高怀德的爵位与官职。
前途不大，最终多半脱不开朝廷掌控，毕竟他的血脉与皇室千丝万缕。
反之高洋多数情形类似高锐，可是个人武力无俦，来日超凡出尘，定属必然。
纵是现在，已可把他单独视为一个势力。
所以，清绮可以嫁给高洋，因为高洋早晚自成一家。却不可嫁与高锐。否则，因为闫芷蓉的关系，姑姑岂不把自己大卸四块?
当即笑道：“此事尚需清绮自己点头。另外，也需问过我家姑姑。
她老人家说过，清绮婚事必需由她来做主。老夫固然有心答应，也是无能为力，还望高大人恕罪则个。”
高洋颔首。
“这个自然……我高家行事，坦荡磊落，岂会像白家那样，居心叵测，利以诱之……”
三哥这话没毛病。
高婉岚支颐而思。她对叶清绮答应很有信心。
一只手轻快地按着偷吃酒的通明，不时抚摸它的漂亮尾羽。
通明视若无睹。
可斫宗师脑壳的尖喙伸入酒盏，长吸不已。没了后，就会啾啾的招呼在旁的侍女为其倒酒。
委实不亦乐乎。
高洋之语，仅让叶长锋呵呵笑了两声。脸上浑无尴尬之色。
“高家之名，老夫素来佩服，今日更而感佩由衷。不过我叶家孝道为先，姑姑她老人家为叶府遮风挡雨数十年，实不忍破坏这份和谐温馨，还望高大人海涵……”
老奸巨猾的老油子。
高洋暗骂。
他洞彻叶长锋拒绝之意，特意刺了下长平侯的言不由衷。希翼老家伙有所顾忌。
须知他背着叶涟漪，把叶清绮许配白家，高洋焉能不知。
只是有些事不想说得太穿。
实在老家伙太过虚伪。
孰知老家伙四两拨千斤，把所有问题悉数扔给了叶涟漪。还趁势宣扬了一下叶家的孝道。
按叶涟漪的泼辣性子，强压肯定不行。
高洋蹙额须臾，转而问当事人。“叶小姐，高某适才所说，你意下如何?”
叶清绮端庄至极地起身，行了一礼。
“悉听姑祖安排，清绮不敢妄言。”
叶长锋闻言大慰，哈哈笑着手捻灰须。
高婉岚在旁呆了。
惊道：“清绮姐姐，你怎么……”
几日前叶清绮可不是这个说法。如此机遇，不袒露心扉，真让她愁煞。
叶清绮没看她，自顾优雅地坐下。
高洋道种神异，测出叶清绮言出至诚。
忽然意兴阑珊。
参加酒宴，原想趁机解决大兄的亲事。既不得所愿，何尝有暇逢场作戏。
兴味索然道：“酒已饮过，今日便这样吧！”
直接站起，做了一个团揖。牵起婉岚小手，径直离去。
婉岚乖乖地跟着，临走前，拽住通明尾巴，一下拉了回来。还弄翻了通明的大酒杯。
酒水溢散，桌案俱湿。
通明半点不恼，唧唧喳喳地待她肩上欢快叫唤着，貌似有些发酒疯的样子。
叶府众人面面相觑。
今日高大人不欢而散，也不知日后会不会针对叶家。如果说之前，他们尚有看轻。待见姑祖老人家都对高洋颇为忌惮，情知这位高大人，别看年岁幼，实质当世极厉害的人物。
叶长锋神情不佳。不过其人城府太深，未显丝毫不虞。先笑着招呼普善女冠。
待其离开。
方把酒杯重重放下。
叶游凡低声道：“父亲，清绮之事……”
叶长锋扬手要其止言。
过了一会。
看向叶清绮。
“清绮乖儿，你适才回答高大人之语，可是言出由衷?”
叶清绮郑重其事道：“孙儿所说，句句属实，发自肺腑。”
“好，那你可有别的打算。本来爷爷想把你许配高大人，此人年少有为，武力奇高，实乃良配。
无奈他抢先替其兄求亲。这下大可绝了此念……
白家算是断了，如今高大人这里又是半途而戛。唉……”
说实话，他不无遗憾。
凭其多年阅历，情知高洋未来无限。
如把高洋变成孙婿，实是叶家高攀。可惜，中间掺杂上了高锐。
总不成把未来兄嫂硬凑成弟媳。
说出去，叶长锋无所谓，高家肯定拒绝。与其捱上去被打脸，索性断了此念。
……
到了外面，普善很快追上高洋，“高三公子，请留步……”
高洋回头，静静等候，心中猜测宛岚的师傅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普善上前，看了下周围，道：“三公子，今日提亲鲁莽了。”
高洋不明，“何来鲁莽？”
普善道：“大乾婚礼有六仪，一曰纳采、二曰问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唯有完成上述五仪，方可迎亲……
你想，那叶家小姐何等人物，岂能在酒宴上随便许配？一旦传出去，教她如何做人？”
高洋恍然，不意大乾婚仪，半点不下自己前世古礼。
普善又道：“我虽是女冠却也熟知这些……况且婚姻大事，首须依父母之命，再经媒人撮合，待互换“庚贴”（年龄、生辰八字）压于四皇五帝像前净茶杯底，以测神意。
如三日内家中无碗盏敲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异常”情况，则请算命者“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
这里面还讲究一个六年大冲、三年小冲；譬如男婚年龄组好逢双，女子则十九不嫁。
其中鸡狗、龙虎、虎羊、蛇鼠等生肖，不可相配，只有上述尽皆服帖，双方认为周全才始议亲。”
听完这些，高洋几乎目瞪口呆。
大乾讨个老婆这么麻烦？
这是娶媳妇，还是找个神仙娘娘回来？
尽管觉得繁琐，心说，咱们武将世家未必忌讳这些，但普善的好意，他依旧恭敬叩谢。
普善也还了一礼。
这会的高三公子再不是冀州那个木讷少爷。可不敢大咧咧受礼。又看向躲在一侧，不停逗弄通明的宛岚，道：“宛岚，还不随为师回去，难道一直跟着你三哥？”
宛岚诶了一声，却不移步。
高洋笑了，知道小妹不舍通明。即道：“宛岚，通明陪着你，不用还回来……”
这下高宛岚大喜，立时背转身，带上通明，跟师傅普善径自走了。
高洋微笑。
这个小妹还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