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注定不平静。
负责去镇上供销社买东西的苏文民回家的时候脸色非常沉重，带来了一个并不乐观的消息。
不少城里人已经投奔乡下亲戚，甚至干脆去了关内。
市面上物资一下子紧缺起来，比前两年更甚。
结合当下时局，不难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儿。
赵秀秀心慌问道：“不会真打起来吧？”
“妈，你放心，不管会不会打起来，咱们这儿暂时还是安全的。”苏文民安抚道。
“前些天还有飞机从天上飞过去，村里的那群小兔崽子还追着跑，乐呵得很。”赵秀秀提起这件事语气十分惆怅。
孩子看见飞机会高兴，会激动，但大人却知道那代表了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儿。
“妈，真不用担心，有小平同志在，咱们老百姓听领导指挥就行。既然领导没发话，那就没什么大事儿。”苏文民说这话一点儿也不可信，因为他眉间紧皱，看起来并不像话里那么轻松。
“是，我肯定相信领导同志。”赵秀秀嘴上这么说，却又因为小儿子严肃的脸色无法放下心。
苏文民长长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说道：“妈，五花肉实在买不着了，要不就用后腿肉凑活一下呗？”
赵秀秀：……合着你就在担心这个？？？
赵秀秀气得在小儿子背上拍了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
苏文民一脸委屈加控诉地看着自家老妈，他这是为了自己吗？这不是为了全家人的年夜饭吗？五花肉买回来又不是他一个人吃！
赵秀秀打完小儿子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儿子还能惦记着吃肉，看来情况真没有那么糟糕。
“那就买后腿肉，做个蒜泥白肉。”赵秀秀说道。
“我就知道妈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肉已经买回来了！”苏文民拍马屁的同时从筐子里拎出一刀肉。
“臭小子，去帮你哥杀鸡去！”赵秀秀不买账，笑骂了一句。
“得令！”苏文民站起身，两腿一并，敬了个四不像的军礼，随即小跑着进了厨房。
厨房里，苏文强正在烧热水准备杀鸡，苏文伟正在剁饺子馅。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钱小兰和吴丽芳盘腿坐在炕边上小声聊着天儿，左手红纸，右手剪刀，三两下剪出漂亮的的窗花。
两个不满四个月的孩子刚吃完奶，在襁褓里睡得正香，时不时发出两声甜甜软软的小奶音，真能把人心都化了去。
院门口，苏建业和江翰学各背着一大捆柴回来了，赵秀秀赶紧迎上去接。
苏文芝一撸袖子说砍柴的事儿就交给她，换来赵秀秀一个白眼。
一家人其乐融融，齐心协力地为明天的春节做准备。
……
苏向东拎着行李下了火车，看着眼前这个跟b市天差地别的破旧车站目露嫌弃之色。
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就算现在季秀红进了监狱，他自己处境艰难，但总比一辈子窝在这个落后的地方当个农民好。
他开了一间招待所，去澡堂子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他也不急着去苏家找人。
苏家人唯利是图，他这回来带了一千块钱，不信搞不定苏家人。
他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一晚上，然后体体面面地去苏家，让苏家知道他现在的地位，知道他有多成功，知道让他认回苏文芝那丫头能得到多少好处。
火车上的疲惫加上泡澡后的舒适让苏向东这个晚上睡得格外好，甚至他还做了个美梦。
在梦里，他认回了苏文芝，成了江家小儿子的岳父，在官场上得到江家助力，从此青云直上。
第二天醒来时苏向东心情格外好，拿好钱票出了门。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忘了去下里村的路怎么走。就算记得，他这养尊处优近二十年的身体也撑不住这么长的路。
所以苏向东早就打算付钱找个“顺风车”，载他去下里村。
谁知今天镇上空荡荡，走了半天都没见着一辆车。
他只能找个人询问哪里可以雇牛车，却被对方告知今天是除夕，所有人都在忙着过年，哪儿会做生意。
苏向东一心只想着升官发财的事儿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过最后他还是找到了愿意带他去下里村的人，代价是平时坐车的十倍费用。
到了下里村，苏向东又找人打听苏文芝家在哪，村民十分热心地把他带到了家门口。
苏向东道过谢，整整身上的毛呢大衣，跨步进了院子。
赵秀秀正在院子里喂鸡，见家里进来一个陌生人，警惕地问道：“你谁阿？有什么事？”
苏向东微微一笑，说道：“你好，我找苏大牛。”
苏大牛不是公公的名儿吗？他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人来找他？听口音对方也不像是本地人。
“我公公已经去世了。”赵秀秀把烂菜叶子全部丢进鸡圈，把篮子放到一边，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苏向东一愣，随即又说：“那找王翠翠也行。”
“我婆婆也不在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赵秀秀想着要是事情跟公公婆婆有关，她就打发人去找苏建华。
连王翠翠都死了？苏向东眉头皱了起来。
这两个人贪财，又是能做主的长辈，他一开始就打算从这两个人入手解决这件事的。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数，还真是不凑巧了。
想到那丫头档案上的信息，苏向东只能问道：“苏文芝那丫头现在的父母在哪？”
赵秀秀神情一凛，上下打量苏向东，这人不会是来找闺女麻烦的吧？
这一看，倒让赵秀秀看出几分眼熟来，心里更加纳闷，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苏向东对赵秀秀不回答反而上下打量他的态度很不满，心里暗想果然是乡下人，就是没礼貌。可面上还是笑得和气，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这时，注意到外头动静的苏建业从房里出来，“怎么了？”
问完妻子，苏建业将目光看向院子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这一看，苏建业立马就认出来了，“苏向东！你还敢来？！”
这一声饱含怒气，声音大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