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忽闻此言，宣煜脑海中闪过那一抹谨慎而又克制的身影。
他抵拳至唇边轻咳，而后开口：“不知陛下召见臣，是有何要事？”
尽管得召进宫大抵是容卿的手笔，然则宣家还是皇室，江山还是小宣珺坐着。
宣煜自不肯向容卿低头。
“章丛此人，不知世子可否认识？”
容卿一只手轻轻拨动茶杯，另一只手微微扶额，眸光更是慵懒，似是不经意开口，言语却十分犀利，直指要害。
灯芒燃得正旺，欢快地跳动着，在窗纸上映下宣煜沉思的身影。
“世子要想清楚再开口，章丛此人，可什么都招了。”
容卿装若漫不经心，余光却一直盯着宣煜，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窥探出一丝异样。
不料，这厢宣煜竟是勾唇一笑：“没错，他曾进府拜访过...不过，我们交谈甚浅，不曾有什么交情。”
容卿拨弄茶盏的手倏忽抬起，自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张纸笺，缓缓摊开，递予小皇帝。
宣珺接过，小小的脸色猛然大惊，命内侍将这张罪状递给宣煜。
宣煜内心十分平静，他与章丛确实没什么私交，唯一一次的登门，两人还不欢而散。
不曾想，他接到一纸罪状的时候，面色愕然。
仿佛丝毫不知其中内情，半晌，才咬牙切齿道：“陛下，章丛乃是陷害微臣！臣不认！”
“世子乃皇室血脉，私下里结交大臣，私收贿赂，还不承认？”
宣煜的面色白了一分，若说贿赂，黄金白银自是从未收过，只是章丛上回送来的是千金难求的一副《斫琴图》，他本着借看几日的念头，便一直挂在书房，迟迟未还。
容卿自是看出了端倪，看向小皇帝：“陛下，世子此举，乃是默认，还望陛下公道处置。”
宣珺凝着小小的眉头，开口问道：“容大人所言是否属实？”
宣煜沉默。
小皇帝板着脸，命内侍太监去世子府查探一番，将贿赂之物收上来并充国库，罚宣煜三月俸禄，闭门思过一月。
待宣煜退下，容卿屏退宫人，这才将实情和盘托出。
那日淮江河畔，刺客被堵在京郊，全部被捕，严刑拷打之下，供出了朝中七品芝麻小官章丛。
容卿何尝不知，章丛只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替死鬼，真正的幕后黑手，恐怕只有章丛知晓。
可就在半个时辰以前，章丛自缢身亡，临死前给宣煜泼了一盆脏水。
朝中大臣收受文墨字画不在少数，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恐怕要责罚大半朝臣。
小皇帝倏忽明白过来，眼睛眨巴：“卿哥哥，你莫非是在敲打世子？”
容卿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自顾啜了一口茶水，继而道：“身为皇家宗室子，言行举止都落在别人眼中，若是不能自我约束，那便只能任人宰割。”
小皇帝了然，八岁的他已然学会了一些帝王的权衡之术，任何一个皇家子孙，即便没有实权，也应洁身自好、明哲保身。
一连三日，沈如织都被太后宣到慈宁宫。
掌事嬷嬷已十分客气：“沈姑娘，太后娘娘这几日睡得安稳，还是多亏了姑娘日日帮娘娘纾解情绪。”
沈如织淡淡一笑，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
太后自那日想通后，气色比以往明媚许多，如今能自行坐起。
此刻她拉起沈如织的手，眼里流淌出脉脉温情：“好孩子，按照年岁，我比你年长；按身份，我比你辈分大，这两日思来想去，我心中存了一个念头。”
沈如织心突突地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太后下一瞬便开口：“珺儿虽年方八岁，却已然是登高瞩目的皇帝。前些日子，皇帝扩充后宫，听闻你也在其中，莫不是你得罪了容卿？不然也已经成为后宫妃嫔...不若，我赐给你个恩典，将你封妃，也好日日在宫里跟我作伴。”
沈如织已是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望太后恕罪，臣女并无入宫为妃的打算。”
太后微微讶异，不过也没过多表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只是有些遗憾。
这个直白的女子，比起杨飞燕等人，心思直接良善，比之不知好了多少。
然则落花无意，纵使流水有情，也无可奈何。
太后向来不喜欢勉强。
此话揭过不提。
沈如织从慈宁宫出来，已是日薄西山。
连着几日如此，宫里一有风吹草动，必然传的沸沸扬扬。
彼时沈如娇游荡在后花园，神色恹恹地独坐秋千。
听闻沈如织深得太后赏识，脸色再也挂不住。
此时正逢后宫几个妃嫔扭着腰微微行礼，说笑着，将慈宁宫的事描绘的绘声绘色。
特别是提及沈如织刚进慈宁宫推脱的那番言辞，不由地让她想起在那丢的脸。
至今，为了赔杨飞燕的衣裙，她还预支了半年的宫俸。
几人边说边笑，一人道：“听闻，那沈如织似乎是你的长姐？”
沈如娇脸色铁青，不情不愿地点头，“我那长姐，就是好面子，去哪都要瞎显摆，这下子显摆到太后娘娘跟前，幸好太后娘娘不计较，没定她的莽撞之罪。”
众嫔妃脸色讪讪，想着好好的话题怎么就被她给带偏了。
况且，同为一家人，有这么埋汰自己长姐的么？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意图离开，毕竟沈如织是太后喜欢的人，平白惹她老人家不开心，实在太过愚蠢。
更何况，她们还都尚未侍寝，可能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断送了前程。
孰料，沈如娇并不让她们如愿。
“众姐妹，入宫至今，陛下都未召见我们，你们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吗？”
沈如娇装作一脸的高深莫测，果然令她们止住了脚步。
她悄悄窃喜，掩唇一笑：“我那长姐，不知从哪学来的妖术，惯会迷惑人，将人迷得七荤八素，所以，陛下定然是被她下了迷魂妖术，不然太后娘娘心疾已久，怎会被她三言两语就给治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沉默半晌，其中一人耐不住性子问道：“此言当真？”
沈如娇得意开口：“岂能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