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先皇生的儿子多,但皇上登基之后,都被太后送去了封地,要么是贫瘠地带,要么是边关,至今,稍微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文王和康王。
可两人也只不过是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不能细想,细想了,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
上回太后寿宴,两人文王和康王都借机来了宫中替太后贺寿。
这回,林主子的消息一道,也不知道两人还能忍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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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人已经达到了朱雀桥。
第一场战,魏家军欲渡河受阻,溺死的达上万人。
第二场战,周抚领兵从侧面攻击,扬州前刺史郑都督领军从魏家军的后背攻击,两方夹击,正如魏含之前所说,在攻上朱雀桥之前,军队已经只剩下了八万余人。
损失了一大半。
但就算是八万人,堵在秦淮河的对岸,也足以让京城的人心惶惶。
应尚书建议赢绍,“朱雀桥应毁,对方将所有的兵力都压在了攻桥之上,若让敌寇窜入,将会危及朝廷。”
赢绍没发话。
没同意应尚书的话。
“魏敦人呢,有出来过吗?”赢绍问应尚书。
应尚书摇了摇头,“没有。”两场战都没有看到魏敦的人影。
赢绍望着朱雀桥那头密密麻麻的人头说道,“他在等着朕。”桥还不能毁。
“你认为他们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赢绍又问应尚书。
“最多三日,必会攻桥。”应尚书回答。
“那就等着吧。”赢绍不急,等着魏敦自己出来找他。
“皇宫如何了?”赢绍出发前就已经安排好了,肖安务必每日飞鸽传书,将皇宫里的情况汇报给他。
接信的人是应尚书。
“太后的身子已经大有好转。”应尚书照着信上的内容,汇报给了赢绍,肖安很懂皇上的心思,每日汇报,汇报中肯定不能少了关于娘娘的事。
“庚侯府苏氏因举刀伤了蒋氏,被庚侯爷休书一封,遣回了苏家,而蒋氏已经被庚侯爷提成了侯府的正夫人。”
赢绍皱了皱眉头,直接开口问他,“皇后如何了?”
应尚书起初认为肖安那信上多半写的都是废话,如今被皇上一问起来,便知,大抵这才是皇上想要听的,“肖总管说,皇后还是同之前一样,晨起会去正殿走一圈,回去之后,看一会书,再去太后跟前请安,共用早膳,午后会陪着太后听戏。”
每日来的都是这些流水账,可皇上每日都要听。
内容即便是一样的,也百听不厌。
每次一说到,皇后回去正殿走一圈时,赢绍的喉咙都会不自觉的滚动。
他知道她是在担心他。
等到这场仗结束了,他便哪儿都不去,一直陪在她身边,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虞家大姑娘,去了扬州找庆平侯,皇后已经让肖总管派人紧跟。”在赢绍面前,肖安不会有秘密,只要是肖安知道的事情,那么皇上一定就得知道。
这也算不得出卖。
皇后让他派人跟着虞梦颖的时候,也没说让他对皇上保密。
赢绍倒有些意外。
河北的那场瘟疫,阴差阳错地就撮合了庚景和虞梦颖,他那道圣旨,如今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虞梦颖去扬州,身后有肖安的人护送,本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一日之后,庚景却带着两万援军出现在了河北,赢绍的面前。
庚景一来就跪在皇上的面前,请求加入战役。
赢绍盯着他,脸色不太好,这场战事,最开始就是因为不想让他插手,才将他调去了扬州,他倒好,自己又擅自回来了。
赢绍劈头就说,“你那未婚妻呢?”
这话将庚景问懵了。
“三日前她只身一人去了扬州。”赢绍说完,便懒得再看庚景惊愕的脸色。
不听话。
好好的扬州不呆,偏生要来凑热闹。
他出了事,他该如何向皇后交代。
“她一人?”
庚景良久才问。
应尚书再迟钝这回也看出来了皇上的心思,“侯爷,还是回扬州吧,虞姑娘走的时候,就只告诉了皇后一人,身边一个随从也没带,皇后担心,才来信问皇上的意思,这不信刚来,侯爷人就到了,侯爷若是在扬州,虞姑娘的危险还能降低一分,如今侯爷来了河北,虞姑娘一个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庚景脸色铁青,没说话,盯着河对岸的敌寇,干瘪瘪地站着。
皇上也没管他。
站了一个早上,再站了一个上午,庚景的眼皮子就开始不停的跳。
他见识过虞梦颖的胆识。
也相信她真的去了扬州。
河北瘟疫,他想带她出城,她不愿,竟然敢咬了他的耳朵。
她是个姑娘。
庚景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
那时候,庚景觉得虞梦颖不只是脾气大,胆子也大,还不知羞。
但他对她真正的了解是在之后百姓的动乱中。
她真的很特殊。
那日他不忍虞夫人的哀求,打算放走虞梦颖的消息不经走漏了风声,被百姓围在了城门边上。
庚景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若是百姓不能泄愤,那他就按军规来。
以死谢罪。
“你是傻子吗?”在被人潮淹没的时候,虞梦颖拖着他的胳膊,让他去看那些失去了理智的百姓,“你好好看看,你死了,他们就能停下来?你一条命换不回他们的理智,他们也不会因为你的自惩而冷静,你就算是有一百命,也不够让他们泄愤,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百姓,有私心,我们就不能?”
虞梦颖说,“我们也有爹娘,我们也有亲人,你想要做到像菩萨那样普度众生,我不反对,在这过程中,谁又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
“你只不过是可怜我,同情我,你的错不至于让你赔上自己的一条命,如你今日在这城门前举剑自刎,你可有想过,消息传出去之后,你的家人,他们该如何?你能同情我的母亲,是因为你的心里放不下你的妹妹和姨娘。”
“可同样的她们呢?她们又何曾放得下你?咱们被困在这城里,真正受苦的并非是你和我,说难听点,咱们大不了一死百了,死了就能解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那些在外担惊受怕,巴心巴肺等着我们回去的人,留给她们的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痛。”
“就像我母亲一样。”
那是庚景第一次见虞梦颖哭。
在他推开苏家的那扇门,去接她们母女俩的时候,也没从她脸上看到半点泪痕,此时却哭了。
庚景握住剑柄的手,渐渐松开,虞梦颖又让他见识到了,一个姑娘哭起来,当真是让人心痛。
虞梦颖哭着问他,“你愿意让你的妹妹,和你的姨娘,像我母亲这样,永远都活在痛苦之中吗?”
虞梦颖说完,百姓涌上来的瞬间,庚景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虞梦颖趁机将手挂在他的胳膊弯里,继续哭继续说,“为人谁不自私,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想着找死。”
这话也不是一个姑娘该说出来的。
庚景却并没有觉得不妥。
“死了,一堆黄土,一世骂名,你拿什么去洗清?”虞梦颖叨叨个不停,“你正值少年,长的又俊,又有一身的本事,你要是死了,我都替你可惜。”
庚景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她的话真的很多。
多到最后,他嫌她太吵。
“闭嘴。”当百姓冲上来,庚景无暇顾及地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冲她说了一句。
这话说完就惹事了。
虞梦颖拽着他,态度完全变了一个样,一声一声地去质问他,“你的良心呢?狗吃了?我这说了半天,开导完你,你过河拆桥,拆的也太快了。”
庚景没有办法,只能一巴掌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往回拖。
庚景的手在捂上虞梦颖嘴的那一刻,虞梦颖果然就安静了,乖乖地跟着他的脚步,由着他拖。
在这一刻虞梦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人的姑娘。
可当百姓围上来,真正开始拉扯他们时,虞梦颖瞬间又变了另外一个人。
庚景不敢伤人,她敢。
虞梦颖夺了庚景手里的剑,直接指着跟前的百姓,“你们谁敢再上来,我绝不手软。”
虞梦颖双手拿着剑,手还在发抖。
正是因为她抖了,才有人敢继续往前走。
虞梦颖手是在抖,但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剑太沉,那人凑上来的瞬间,虞梦颖一剑刺在了他的胳膊上,瞪着眼睛,脸色决然。
虞梦颖第一次拿剑,第一次伤人。
势力却丝毫不逊于一个男儿。
虞家世代武将居多,虞梦颖就算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姑娘,身上也继承了虞统领的刚。
“再往前试试?”虞梦颖冲着百姓愤怒地说道,“你们有谁想早点死的,就尽管冲上来,我送你们一程,也不用等到瘟疫再去受那份折磨。”
人群中的百姓有了怯意,虞梦颖见机呵斥道,“退下!”
“庚将军心疼你们,不对你们用武,你们倒好,得寸进尺,以为他好欺负,你们抬头往上看看,看看城墙上的那些士兵,你们打的过吗?只要庚将军一句话,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别说杀你们,就是屠一座城也不在话下。”
虞梦颖剑举久了手有点酸,心一横,放了狠话,破罐子破摔,“别说咱们欺负人,咱们就是欺负了你们又怎样?你们如今也不是在欺负人吗?”
“今儿我不走了,还不行吗?”
“我不走,你们也别想走!”
虞梦颖手酸的厉害,猛地打颤,快要撑不住时,庚景及时地伸出手。
庚景的双臂从虞梦颖的背后环绕,整个将她圈在了怀里,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纤弱的小手上,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话真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