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说的万无一失,结果却出了事,不但让她为了自己担惊受怕,还将所有的问题都抛给了她,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赢绍了解自己的敌人,也了解自己的臣子。
他在的时候,他们都有胆子来逼宫,更何况,他出了事,宫里只剩下一个好欺负的皇后。
赢绍有些后悔了。
后悔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让他的皇后受了罪。
“你最好保佑皇后没事,否则朕不会多给你讲半个字,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赢绍想到了皇后,魏敦也想到了。
魏敦知道,这天下除了星烟也没有谁能让赢绍急躁成这样。
同样的,他也是。
在这件事上,他最能理解赢绍的感受。
从此处到康城,路途并不短。
河水带着他们下来时,只用了小半日,但要从此处赶回去,再回到康城,就算日夜不停的赶路,再快,也得要两个日夜。
赢绍当夜出了秦淮河岸,到了河北偏远的一处小驿站,赢绍从外进来,一身纹龙的战袍,虽占了脏污但还是能看到上面的夔龙,赢绍顾不得驿站里官员惊愕的脸,牵了两匹马,直接连夜赶回了康城。
快马加鞭,在第二日傍晚才到的康城。
庚幕和庚景的人刚出城不久,赢绍的马匹便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
两人没看清赢绍的脸,但看到了他身后的魏敦,立马勒住缰绳,调了头。
“陛下回来了!”
城门打开,门前侍卫的一声欢呼,便正式确定了皇上的归来。
离皇宫越近,赢绍越是着急。
着急看到那个人。
想见她,想将他紧紧地抱进怀里。
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想。
只想告诉她,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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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烟在正殿呆了一日。
从早上被两位王爷和臣子相逼,到后来众人散尽,星烟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半天都没动。
今非昔比,
所有人都在担心星烟。
她肚子里有了龙嗣。
在这节骨眼上,孩子来的有多及时,有多金贵,所有人都知道。
众人走后,太后心头的事情装了一箩筐,可头一桩还是担心星烟肚子里的孩子,太后又让严太医替星烟把了一次脉,问脉象稳不稳。
以前知道皇后没有,也就不去想,现在有了,突然就很紧张,提心吊胆,生怕失去。
“稳。”严太医给了个准话。
皇上走的那日,他就已经把出了喜脉,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并不见脉象减弱,且一日比一日明显。
皇上出事之后,皇后晕了一回,到今儿早上,又经过了这一遭闹腾,如今再把脉,并没见脉象有任何异常,这孩子多半就是稳了,跑不掉。
太后长舒了一口气。
“菩萨保佑。”
太后大病初愈,昨儿又是一夜未睡,星烟担心她身子,便让秦嬷嬷先送太后回去歇息,“母后放心,儿臣一定替母后好好照顾您的皇孙,母后先回去歇息,别又将身子熬坏了。”
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不忧心自己的孩子,一个安乐让太后伤断了肠,能撑下去是因为皇上,如今皇上出了事,撑着她的便是她未出世的皇孙。
这皇孙来的有多不容易,她心里清楚的很。
皇后说得对,她不能将自己的身子熬垮了。
她得再撑着。
撑着,好替跟前这母子俩撑腰。
等到皇上回来。
或者等着她的皇孙长大。
太后出去前,拉着星烟的手,说了一句,“哀家知道你苦,先且忍忍,皇上没那么脆弱。”
星烟眼睑颤了颤,心头突地一番涌动,到底还是忍住了,点了点头,“儿臣明白。”
“你是个好皇后。”
太后是真心的在夸她。
今儿这场面,她应付的极好。
面对两位王爷的居心叵测,臣子的相逼,皇后半点都没虚,态度冷静,脑子聪明,看事看的比她还透彻,一个人,硬是对付了一屋子的人,谁人不服?
这一场仗星烟赢的漂亮。
来正殿前,太后对星烟说,别让人小瞧了她们孤儿寡母,星烟做到了。
庚太傅选出来的孙女,又能差到哪里去,给了她这个位置,她当真就能顶起半边天。
可终究也只是个女人。
今日皇上若是在,又何须她如此坚强。
老天爷要是长眼,就保佑着皇上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别再让她们受罪。
太后回了福寿宫,将严太医留在了正殿,随时看着星烟。
星烟却没留人。
她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一场热闹散尽后,大殿内越发显得安静。
没有人在,星烟便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放空了脑子,发了一会儿呆,双手才缓缓地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她原本不太喜欢孩子。
因为她觉得自己活着都艰难。
后来进了宫,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之后,她又非常渴望自己能有个孩子,有个属于她和皇上的孩子。
在看到康王和文王的两个孩子时,她又觉得,她这辈子可能当真与孩子无缘,两个孩子激发不了她半点母爱。
直到现在,严太医说,她怀孕了。
那一瞬间,内心的保护欲,几乎不受她控制地被激发了出来。
她才知道,原来不是她不喜欢孩子。
她喜欢的是自己的孩子。
没有怀孕,她完全体会不到这种仿佛得了世间所有,却又同时伴随着惶恐不安的心情。
在众人面前,她极力地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了下来。
就像压制皇上失踪之事一样。
压到现在,空无一人的时候,星烟才去慢慢体会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他快乐的长大,能不能给他幸福,或者说,能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父皇。
但她会努力。
会努力去当好一个母亲。
她将她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就交给命运。
能见到他父皇,最好。
见不到,就不见。
心口突然钻心的一疼,星烟喘不过气,便仰起了头,微微张开了嘴,深吸了一口气,再吞咽时,喉咙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半点都吞咽不下去,割疼的厉害。
决堤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流下来,滴在了她的颈项,冰冰凉凉的一道,不带半点温度。
一个人躲起来落泪,才真正体会到了何为悲痛。
没有人能看得到的悲伤,
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不想哭,却控制不住眼泪。
可她不能哭。
她不能因为自己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能哭出来的痛,不叫痛,真正的痛,是悲伤到连哭都不敢,都要去控制的时候。
星烟只能继续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逼迫自己去想想旁的事。
比如母亲。
比如哥哥。
可她脑海里的画面就是转移不了,很自然地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他们都挺好的,没什么可想。
好像没什么旁的事情,
可以让她去想。
哪儿都是他的影子。
心里,脑子里,塞满了。
薛先生说,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渡期,星烟想,大抵此时,就是她的过渡期。
或许过了这个过渡期,她就没事了。
倘若他真回不来了。
总有一天,她也能忘了他。
她不想惦记着,惦记一个人,实在是太难受,她承受不住。
星烟难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起身。
怕自己把自己憋死了在这里。
星烟站起来,又看到了屋里的那盘棋子。
星烟又留了下来,坐在了棋盘前。
棋盘里的棋子,星烟重新摆了一遍,自己与自己对弈,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棋子基本没动。
没法动,毕竟没有几个人能有那个本事,亲手将自己逼死。
星烟放弃了。
她还是好好活着。
不能哭,她就继续压着,压到哪一天能哭的时候,她再来哭,说不定等到了那一天,她又哭不出来了。
星烟困意来的突然,懒得再回后殿,直接到了正殿的暖阁里,睡了一觉,顺便给自己的心上了一把锁。
就像进宫之前那样,无情无欲,人才能活的长久,还能平平安安地将她的孩子生下来。
午膳时,肖安让采篱进去伺候。
星烟吃的挺好,采篱端过来的饭菜,她头一回吃了个精光,脸色就跟没事人一样,采篱在她的脸上,甚至没看到半点悲伤。
采篱不怕她哭。
就怕她是这个样子。
采篱叫了一声娘娘,声音没有控制住,打了个颤。
星烟抬头看着她,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采篱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却也没有忍住,埋着头说,“皇上一定会回来的,娘娘别憋在心里,想哭就哭一场,心里也好受些。”
星烟拿了绢帕试了嘴角的油污,应了一声嗯。
那两道梨涡往日里看着迷人的很,很是好看,如今却让人瞧着心头酸疼。
采篱扶着她坐好,替她收了碗筷,一直憋到出了正殿的门,突然一声就哭了出来,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她那一哭,将所有人心里的悲痛都调了出来。
肖安的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弓的厉害。
一天一夜了,时辰流逝的越久,希望也就越来越小。
肖安跟了皇上十几年,从未质疑过皇上的抉择,皇上做什么都是对的,他都赞同,可这一回,肖安觉得皇上或许真的错了。
他不该丢下皇宫去亲征。
身后这么大一个家,他输不起。
星烟又睡了一觉,怀孕之后星烟就特别的嗜睡,刚睡醒立马又困上了,之前星烟还认为是自己变懒了。
这断断续续,就睡到了太阳落山。
采篱过来接她,说正殿这边伺候的人多数都是太监,让星烟会后殿里在接着睡。
星烟从暖阁里出来时,太监正进来准备添灯。
刚跨过暖阁的门槛,门外一声东西摔落掉地的声音,星烟和采篱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