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丁远刚进门,就差点儿被屋里飞出的东西砸中。
那东西重重地掉落在他面前。
他低头一看,是自己心爱的收音机。
这部收音机,是这个家里除手电筒之外的第二件电器。
这还是三年前他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时,父亲瞒着继母卖了粮食买来奖励给他的。
看着外壳破裂的收音机,他疯了一般地奔过去。
小心翼翼地捡起收音机,含着眼泪看向窗户:“妈,你为啥扔我的收音机?”
“为啥扔你的收音机?你回来得正好。”
继母肖兰花从丁远睡的小屋里走出来。
她双手叉着腰站在抽水机旁,一双阴戾的三角眼怒气冲冲地看着丁远。
“我问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
“你的钱?你啥钱?”
丁远一脸茫然。
“我锁在箱子里的钱少了一半,不是你会是谁?”
“这个家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吧?”
丁远抱着被摔坏的收音机站了起来。
心爱之物被砸他还能忍,冤枉他偷钱这事儿他得说清楚。
“不是你?外人来偷会全部拿走,怎么可能只拿一半?”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赖到我们阳阳身上?”
肖兰花仿佛当场捉了赃似的,全身的肥肉都兴奋了起来。
“妈,我没有说阳阳。”
“你别喊我妈,你妈早就死了!”
肖兰花眼神中流露出嫌恶之色。
丁远顿时怔住了。
是,自己的妈妈在他五岁那年就病逝了。
父亲每天在田里和山上忙活,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幼小的他。
后来经别人做媒,父亲就娶了村长家离了婚的妹妹肖兰花。
肖兰花带着一个比丁远小一岁的儿子肖阳。
一开始的时候,肖兰花还能给他几分好脸色。
第二年,就开始排挤和虐待丁远。
为了不让父亲知道后难过,懂事的丁远从来不与继母计较,更不会告诉父亲。
这位在村里飞扬跋扈惯了的继母,对他更是变本加厉地打骂。
但是,自打丁远考上重点高中之后,继母对他的态度变好了许多。
每个周末他从寄宿的学校回来,她都会煎一个荷包蛋给他吃。
丁远以为这么和谐的日子能继续下去。
没想到,此刻她会如此冤枉自己。
“我没有拿你的钱。”
“你不是已经去我屋里搜了吗?”
面对这个自己喊了十几年“妈”的女人,丁远还是尽量在克制心中的怒气。
透过小屋的窗子,他看见自己的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搜过有什么用?”
“你当我傻吗?”
“你偷了钱会藏在自己屋里?”
肖兰花绕着他走了一圈儿。
丁远明白她的用意。
他主动地把衣兜和裤兜都掏出来,什么也没有。
甚至他还把鞋也脱下来,抖给她看。
“看见了吧?啥也没有,我没有拿你的钱。”
“你没拿?那就是钱它自己长翅膀飞了?”
肖兰花依然不相信。
肥胖的身躯堵着门不让他进屋,口中还继续骂骂叨叨。
“你自己说说,这些年家里供你读书花了多少钱?”
“可是你倒好,到头来连个大专都没考上。”
“从小到大考年级第一有啥用?你根本就没长那读书的命!”
丁远的心仿佛被利刃扎了一刀。
疼得他几乎无法站稳。
没错,他是落榜了。
高考那三天他发着高烧,他是带病参加考试。
以至于成绩与他填报的上海医科大学差了二百多分。
当他知道这个分数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掉入了冰窖中,完全不相信自己会考得那么糟糕。
他清楚地记得,答卷的时候是那么的得心应手。
考完后他还和老师交流过,大致对了一下答案,全是自己平时会做的。
可以说,他对自己的考试还是充满信心。
没想到最终分数却无情地给了他一棒,学渣也考得不过如此。
落榜的打击已经令他绝望到濒临崩溃。
回到家挨这顿骂不说,就连他最最珍爱的收音机也惨遭继母的毒手。
他咬着牙瞪着肖兰花,眼眶里满含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瞪什么瞪?你还想打我不成?”
“我不会打你。”
毕竟她是父亲的合法妻子,怎么说也是他喊了十年“妈”的人。
何况。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忍受任何委屈。
他暗暗地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归于理智,抱着收音机转身朝屋里走去。
肖兰花一个箭步挡在了他的面前:“你站住!”
“你还有啥事儿?”
丁远极力忍耐。
他皱着眉头,在脑中思考着她哪来的钱。
家里的收入很透明。
继母好吃懒做从来不去田里和山上帮忙干活。
父亲一个人挣的那几个钱只够养活一家四口人。
从去年开始,有外地人进山来收购笋干,卖笋的钱能攒下一些。
可惜去年是小年,没有多少笋。
一家人的希望全指望今年了。
“有件事我可要和你说清楚。”
肖兰花一边说着,一边朝院门口看。
丁远知道她是在担心父亲突然回来,于是说道:“你说吧,我爸没这么快回来。”
肖兰花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穿,白了他一眼。
“不管这钱是不是你拿的,我都要告诉你,你想复读,没-钱-!”
丁远直视着她,也学着她的语气道:“你放心,不管我复读不复读,我都不会找你要一分钱!”
说完,他绕过肖兰花,走进自己屋里。
“这话可是你说的啊,你爸回来你也要这么对他说昂!”
“砰”的一声,丁远关上房门。
他默默地从床底下拿出两个洗干净的尿素袋子。
把高三复习的书本都放了进去。
然后把老衣柜里的衣服全抱出来,整齐地放进另外一个袋子里。
前天晚上他听见肖兰花和父亲争吵。
父亲让她拿点钱出来给丁远去复读,遭到肖兰花的拒绝。
她说她的儿子肖阳下学期要上高三,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没有多余的钱浪费到一个落榜生身上去。
丁远躲在被窝里难过了一夜,下决心从这个家搬出去。
他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走出屋,连招呼都不想打。
肖兰花此时正在灶房烧火,看见他提着蛇皮袋走出来,嘴角扬起得胜的微笑。
“让一让,让一让。”
丁远刚走到院门口,就见肖阳推着一部崭新的二八大杠进门。
他连忙让到一旁。
“咦?丁远,你要去哪里?”
“肖阳,你从哪儿推来的自行车?”
丁远随口一问。
这年头,除了乡邮电所的两名邮递员骑着绿色的自行车之外。
还真没见谁家有这玩意儿。
“我买的,永久牌,大牌子。”
“怎么样丁远?好不好看?”
肖阳把自行车支好,拍着坐垫得意地冲他眉飞色舞起来。
“你买的?你哪来的钱?”
丁远连忙拉住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