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走……”
丁远伸手过来扶她。
她任由丁远搀扶着走出院门,外面的村民们已经三三两两地散了。
她不解地看向丁远:“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丁远没有回答。
凤西也就不再问了,她相信丁远,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他的用意。
能说的,他自然会说。
不能说的,或者他不愿意说的,她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走到村口,凤西抽回自己的手:“我自己走吧。”
“嫂子,咱们到桐洋村去。”
“这么晚了去桐洋村哪里?”
“昌达旅社。”
“去住旅社?”
“嗯。”
凤西没有拒绝。
他的家都被烧得那么彻底了,他如今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
想到这点,她的鼻子一酸,喉咙有些哽咽:“丁远,肖木旺是不是想烧死我?”
如果是,那么就是自己连累了丁远。
“嫂子为啥会这么问?”
“我觉得是,他早不烧晚不烧,偏偏我一回到村里就烧,她这是想杀人灭口啊!”
凤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丁远停下来,面对着她:“嫂子,你刚才说‘杀人灭口’是啥意思?”
“因为、因为我知道肖木旺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啥事儿?”丁远连忙问道。
“他……是他杀了有根……”
凤西转过身去,一只手捂着嘴闷声哭着。
几年了,她这是第一次说出这件事。
曾经,她不敢说。
如今她敢说了,这次丁远叫自己回来,她就决定去找肖木旺算算这笔血债。
可是没想到,才刚到村里,肖木旺就对自己痛下杀手。
她刚才在废墟里想寻找没有被烧毁的东西时,就恨自己早没有把有根的死告诉丁远。
“嫂子,你知道?”丁远有些震惊。
他以为凤西并不知道这事儿。
她一个娇小的女子,如果知道了有根是怎么死的,她如何能沉默到现在?
他不由得对她更加肃然起敬起来。
“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在有根的背部发现了长枪的枪头,那支枪头插在他的骨头里,竟然断在里面。”
“可见当时用长枪扎向他的人,是用了怎样的力道,下了怎样的狠手啊!”
凤西的眼泪喷涌而出。
丁远更加惊愕了:“嫂子,有根哥下山后,你、你见过他……”
他问得很艰难,不知道该如何问才好。
他明明记得有根被抬下山后,村人怕凤西会接受不了而寻短见,便没有让她去碰有根的身体。
她只是近距离地看了一眼,确认是有根便被村里的婆娘们扶回家,不让她再去看。
“是,夜里是我一个人在村口守灵,大喜叔担心我会害怕,便坐在灵棚门口陪着我。”
“我……我在有根身上摸到了一个硬物,就在他的后背……”
凤西泣不成声,哭得无法站立,蹲了下去。
丁远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也知道她这事儿憋在心里太久了,需要大哭一次发泄出来。
于是便任由她继续哭泣。
“我爸知道吗?”
丁远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大喜叔知道,还是大喜叔帮着我把那支枪头拔出来的,有根背上留下一个洞啊!”凤西悲痛不已。
守灵那夜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这些年来她从来都不敢想起,也不敢忘记。
“有根不是摔下山被木头砸死,他是在山上就被人用长枪刺死了抛下山的。”
“有根他……他死得真是太惨了,他还那么年轻啊!”
凤西的哭声穿透了村外的竹林。
夜间已经安静下来的鸟儿被惊得扑棱棱地乱飞,打破了天空的宁静。
凉风吹在身上,令丁远感到一阵寒意。
他连忙扶起凤西:“嫂子,咱们先走,路上说。”
凤西起身后便停止了哭声,她把手中抱着的包交给丁远。
“那支枪头我一直带着,走到哪儿我都带着,就在这个包里。”
这就是她跑出来后又冲进火海去取包的原因。
要不是丁远赶到,她就和包葬身火海了。
丁远接过包,没有打开。
他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父亲的死,又多了一个原因。
之前已经确定的一个原因,就是肖木旺替儿子偷走了丁远的大学。
因此才想到害死父亲,这样他丁远就没有钱去复读。
他不去复读,冒名顶替的肖勇就不会被发现。
如今又多个原因,就是父亲知道丁有根的死不是意外。
而那支长枪全村只有肖木旺手中有一把。
有根死后,村部那把长枪便如同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此时理由充分地联系在了一起。
“嫂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先走吧。”
他扶着凤西继续朝前走。
到了桐洋村,他直接把凤西送到昌达旅社,为她开了一间房,交代几句后抬脚就走。
“等会儿,你去哪儿?”凤西一把拽住他。
丁远转过身,轻声道:“嫂子,你快上楼去休息,我去一趟派出所。”
前面他之所以没有上派出所的车,就是想先安顿好凤西。
她自己的家久没住人,他不能让她回去住。
住旅社是最好的选择,长大旅社条件很好,跟城里的宾馆没啥区别。
“我和你一块儿去吧,毕竟肖木旺想烧的是我。”
“嫂子,他是想烧死咱们两个。”
“什么?他有什么理由烧死你?”
凤西不顾昌达老板这个外人在场,焦急地问道。
“因为,与肖勇有关。”
丁远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凤西愣在当场。
许久,她口中喃喃地说道:“原来,丁远已经知道了。”
她和柳媚仪一直瞒着的事,终究还是被他知道了。
不过,如今也该让他知道了。
就凭他羽翼渐丰,又是桐洋乡乡政府乃至昭市市政府的红人,知道后可以一举把肖木旺给告了。
想必肖家省城的亲戚都鞭长莫及吧?
凤西乐观地想着。
她不希望再出任何事,更不能让丁远有任何事。
“走吧,这小子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你先上去歇着吧。”
昌达老板在一旁热情地说道。
“老板,丁远和你很熟悉吧?”凤西问道。
“是,非常熟悉,我和他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俩是忘年交。”
“原来如此。”
凤西放心了,可见刚才这在儿说的话,被这老板听去了也没啥。
“你是叫凤西吧?丁远登记的是‘凤西’。”
“是。”
“凤西,和丁远保持点儿距离,他是个好小伙儿,有很大的前途。”
凤西怔怔地看了他几秒,说道:“老板,我永远不会纠缠丁远。”
说完,她径直朝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