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就算了。”楚寒一手推着郁子溪的脑袋,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去,但试了两下,这家伙根本不带动的,甚至还蹭的更厉害了。
楚寒无奈道:“子溪,别乱动。”
郁子溪这才站直,低头弱弱道:“师尊讨厌我这样吗?”
楚寒压低声音:“并非讨厌,只是你……蹭的我好痒。”
跟只小奶猫在搔弄自己的脖子一样。
郁子溪扯着楚寒的袖子,轻笑了声:“师尊不讨厌就好。”
楚寒:“……”这就是你继续蹭我的理由?
快到驿站时,郁子溪忽然用他自己的小指勾住了楚寒的小指。
楚寒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之后,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刚看过去,郁子溪就掩耳盗铃的别过脸,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这人真是……楚寒无可奈何地笑了声,便任由他勾着自己的手指往前走了。
姜绝跟洛长歌走在他们前面,此刻正忙着对骂,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但跟在他们后面的郡守倒是把这景象看了个完全,原本就惨白的脸上又多了丝不知如何是好的纠结。
回到驿站时,天已垂暮。
四人一边用晚饭,一边讨论着那具尸骨。
楚寒操纵符人将尸骨向义庄转移的途中,发生了个小意外——前面领路的那只小符人不慎被一块路障石绊了一跤,栽倒在地。那具尸骨则直接砸在了小符人身上,并摔断了一根腿骨。
而这尸骨的异常之处,便是从这根断掉的腿骨中发现的。
普通人,骨头就是骨头,就算放到风化,那也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骨头。
但修仙之人不同。
但凡有点修为的修仙之人,其骨内皆含有灵力,灵力强弱跟个人资质与修为有关,且终身不散。这个“终身”不单单指活着,还包括死后。换言之,就算这个人死了,只要没被挫骨扬灰,那他骨内所含灵力便不会消失。
原文没介绍这具尸骨的来历,楚寒一开始也并没在意,但看到那腿骨断口处爆发的强大灵力时,他不得不在意了。骨内既有灵力,便是修仙之人,能操控桃木也实属正常,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此推算,这具尸骨的主人生前的修为应在姜绝之上,就算跟春山踏雪比,也是不遑多让!
既然如此厉害,必然是修真界有名有姓之人,就算不幸殒道,也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啊。
姜绝皱眉:“修为强悍,资质卓然,却被拆尽肋骨,草草埋到了野郊,这……从未听过修真界有这号人啊。”
洛长歌喝了口汤:“据我推算,那具尸骨至少也有上百年了,修真界就算真有这号人,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过了这么久,没听说也正常。”
楚寒淡淡道:“若真要查这尸骨来历,也并不麻烦。毕竟修真界的修士多如牛毛,但这么强的,却并没多少。”
“话是如此,但一下子往前挖一百多年,还是有点难度的。”洛长歌伸手去夹盘子里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筷子已经到了,却被一人抢先……
郁子溪把最后一块糖醋排骨夹进楚寒碗里,笑眯眯道:“不难的。”
洛长歌收回筷子:“什么不难?”
郁子溪道:“我说就算要往前挖一百多年,也不难。”
洛长歌失笑:“小孩子家家,说话倒是挺狂。”
郁子溪眉眼冷了三分,显然,他并不喜欢别人说他小孩子。
楚寒偷瞄了眼郁子溪,低头笑了笑。
郁子溪茫然:“师尊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楚寒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头:“你说的很对,为师这是……嗯,欣慰的笑。”
姜绝一脸恶心:“你可拉倒吧,惯自家弟子很正常,但也要有个底线。你听听他刚才说的话,除了狂,哪里对了?”
洛长歌举手:“附议。”
楚寒一手支头,另一手点了点桌面:“子溪,你来解释。”
郁子溪笑眯眯看了楚寒一眼,道:“就算是一百多年前,修真界叫得上名号的女修也是凤毛麟角,能有如此不世修为的女修,更没几个了。”
姜绝打断道:“女修?你的意思是那具女人的尸骨?!”
郁子溪淡淡道:“不错。”
洛长歌饶有所思的低着头,姜绝道:“你如何得知?”
郁子溪挑眉道:“看骨架的尺寸还有位置就知道了。”
男女骨架区别最大的地方,就是骨盆,就那具尸骨的骨盆尺寸来看,不可能是男人的。
既然确定那是具女人的尸骨,想要追溯其来历确实不算困难。
若是知道尸骨来历,便能找到其怨结所在,如此一来,他们就能彻底祛除尸骨上的怨气,一劳永逸。
吃完饭,姜绝就传信给云梦升,托其调查了。
之所以找云梦升而不找其他人,原因有二,一是因为云川众峰主里,当数他的资历最老,二是他一战成名的时候,差不多也是一百多年前,让他去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在云梦升查出结果之前,尸骨暂且不用管,眼下之急,是要先处理郡南那片被怨气侵染的土地和水源。
第二天一早,四人便各带了几名散修,分头去处理这些怨气了。
楚寒是符修,在这方面多有优势,刚过申时,便完事儿回来了。
途中,他路过一间茶棚,原本并没打算停留,但“郁子溪”三个字飘进他耳朵时,他下意识就停了脚。
“阿爹,我今天去逛胭脂铺的时候,好像看见子溪哥哥了。”一名十五六的少女一边擦茶桌,一边道。
正在一旁煮茶的中年男人笑道:“是吗?”
少女激动的嗯了声,道:“阿爹你肯定想不到,子溪哥哥现在可体面了,拜了仙门的人就是不一样嘿!”
中年男人往锅里添了瓢水,叹了口气:“这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
男人一扭头,见楚寒站在茶棚前,连忙抹了把汗,招呼道:“这位公子,要进来喝口茶吗?”
楚寒的随身竹剑给了郁子溪,此刻的他并没佩剑,再加上一身素白胜雪的白衣,称公子确实比称仙师合适。
楚寒找了个位子坐下,那名少女拎着茶壶走了过来,靠近楚寒的时候,面上表情不太自在。
楚寒长得很清冷,胆子稍微小一点的,看见他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少女这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少女倒完茶,转身就走。
“姑娘,你跟那个郁子溪……很熟吗?”楚寒尽量温和道。
少女愣住:“你认识他?”
楚寒淡淡道:“认识。”
少女上下打量着他:“你是子溪哥哥的好友吗?”
“算……算是吧。”楚寒想了想,道。
少女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既然是子溪哥哥的好友,那也就是我阿香的好友,这顿茶钱就免了。”
不是吧,小变态这么有脸的吗?报他名字还能免费喝茶!楚寒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多谢。”
阿香笑嘻嘻道:“不用谢。”
楚寒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现在没什么客人,并不忙,阿香爽快道:“当然可以,公子且问。”
楚寒道:“子溪他跟郡守是不是……”
他还没问完,阿香就变了脸:“好端端的,提郡守干什么?真败兴!”
楚寒不解:“此话何意?”
阿香同是不解的看向楚寒:“你既然是子溪哥哥的好友,他没告诉你吗?”
楚寒摇头:“他不太喜欢跟我说以前的事。”
阿香沉默了片刻,低头撕拽着抹布:“也对,那些作践人的事,是个人都不想往外说。”
“作践人?”楚寒蹙眉,“能……详说吗?”
阿香深深看了楚寒一眼,道:“我看你这个人还不错,详说嘛,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不能告诉子溪哥哥是我告诉你这些的,毕竟他先前不告诉你,肯定有他的道理,若是知道我向你捅开了这些旧事,说不定会记恨我,我可不想这样。”
楚寒再三保证后,阿香才说道:“子溪哥哥是十岁的时候来的古陵……”
……
郁子溪从那个大户人家逃跑后,一路漂泊到了古陵郡。
跟他一起逃的还有一名婢女,这名婢女从郁子溪被卖进府里为奴之后,就一直很照顾他,两人关系还不错,尤其是一同逃跑之后,更是到了相依为命的程度。
他们是奴籍,没有路引,不敢进城,就一直住在郡郊的破庙里。每逢过节,才会偷偷的进城买点儿好吃的,日子虽然过的苦,但也算安稳。
但这份安稳只维持到了第二年的端午节。
那日,婢女进城买粽子,早上出的门,直到黄昏都没回来,郁子溪心觉不对,便进城去找,最后在城门口的看见了婢女的尸体,血淋淋的,胳膊腿全断了。
楚寒的心揪了一下。
阿香继续道:“子溪哥哥打听之后,才知道,霜草姐姐是被郡守的儿子,额,就是赵文聪那个王八蛋活活打死的。”
霜草就是那个婢女的名字。
楚寒皱眉:“为什么?”
阿香冷笑了声:“不为什么,就因为霜草姐姐过路时,一不小心撞倒了他。”
楚寒惊了:“就为这个?”
阿香点头:“是啊,很不可思议吧。他们这些权贵就这样,人命在他们眼里,比草都不如。”
“那后来呢?”楚寒焦急道。
阿香道:“再后来,子溪哥哥就要找赵文聪报仇,但还没动手,我爹就先去报官了。”
阿香爹说,郁子溪年纪还小,若是就这么提刀过去,就算真把赵文聪砍死了,他自己也难活命,所以就选择了报官。
但古陵郡的第一把手就是赵文聪的爹,自然不能报他。刚好,阿香爹同乡有个大才子入了仕,官职正好压了郡守一级,于是阿香爹便想请他帮忙。
照理说,只要那个同乡秉公处理,赵文聪肯定跑不掉,但偏偏他没有。
阿香爹一边给楚寒补盏,一边苦笑道:“当年挺忠厚一小伙子,谁知道当了官之后就……哎,不值说。”
郡守原本是个廉明人,但耐不住犯事儿的是他亲儿子。阿香爹刚把赵文聪告到同乡那儿,郡守就立刻修书一封,跟那名同乡通了气,各路珍宝狂送不止,就这么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
赵文聪知道是阿香爹伙同郁子溪告的他后,直接把两人抓了起来,牢里的私刑全上了一遍。郡守怕再闹出人命,好说歹说,才让赵文聪把两人放了出来,但那时候,两人已经半死不活了。
阿香爹眼睛湿了:“我身体壮实,挨一顿刑死不了,但子溪不一样啊,他还是个孩子,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那板子下来,全打在了骨头上!从私牢里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就连脸,也被赵文聪给刮花了,整整养了一年多才好。”
一定很疼吧……楚寒感觉心口堵了一块儿大石头,鼻头一酸,道:“子溪他……不容易。”
楚寒不想用“可怜”两个字形容郁子溪这段经历,也不想去可怜他,只是想……疼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