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怎么办？我喜欢你。”
在这样的环境下，面对陆迟突如其来的告白，乔乔的第一反应是震惊。
包厢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耳畔姜南他们有气无力的低吼也渐渐远去。
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陆迟，数秒后，乔乔回过神，低头无意识地捏着指尖，睫毛不安地抖动，声音又低又轻：“陆迟，你不要胡乱开玩笑……”
回应乔乔的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许久，陆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乔乔。
他伸出手桎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足以强迫她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
“我重说一遍。”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用乔乔从没有见过的认真口吻，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我陆迟，喜欢乔乔。”
“是想把她娶回家照顾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这一次，听明白了吗？”
他松开她的下巴，往后退了一步，又恢复了一贯的疏懒散漫。
然而镇定只是表面上的，陆迟把汗湿的双手插进裤兜，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巨怂无比地悄摸摸地捏了捏裤兜。
喉结滑动，几乎是屏着呼吸在等乔乔的回复。
即便知道她会拒绝。
但，哪怕万一呢？
万一小姑娘脑袋一昏就答应了呢？
陆迟想起来以前他对那些追着他跑的女生不屑一顾的时候，姜南曾捶胸呼嚎说他这样践踏妹子们的心意以后小心遭报应。
来得真他妈快。
姜南那个傻逼玩意儿。
还是揍得少了。
一天到晚瞎几把说话。
陆迟心里紧张得好像已经过了八百年，于乔乔来说不过是瞬息之间。
她怔怔地看着陆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晕，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我还没满二十周岁，你不能娶我，会犯法。”
·
“乔乔？”第二节课下了，程曦把书扔进桌兜，叫了声还在发呆的乔乔。
乔乔猛地转头看程曦，神情茫然，“啊……”
“该上操了。”
程曦抬手贴上乔乔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没烧。
她松了口气，还是有点不放心，“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跟老师请假，别自己扛着……”
姜南生日那天她拐着乔乔逃课出去玩，中间她酒喝多了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收到乔乔的短信说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她当时没当回事，结果第二天乔乔就没来上课。后来一问老师才知道乔乔发烧了，在家歇了两天这才来学校。
想到这里程曦皱了皱眉，捏了捏乔乔略显苍白的脸，“你那天不舒服就应该跟我说，我就不带你去跟他们瞎折腾了，害你发了两天的烧……”
“跟你没关系，我自己也以为喝了药就会没事……”
乔乔看了眼课程表，下节课是体育课，她把桌上的书收进桌兜，抿着嘴在桌子前坐了几秒才起身。
刚才那节语文课她大半节课都在发呆，老师讲了些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
第三节体育课，一班的体育老师兴致勃勃地要教女生们打排球。
七中最近响应素质教育的口号，后勤处采购了一批新的体育器材。
程曦和乔乔去器材室领排球。
器材室在看台下面背阴的地方，一进门一阵阴凉。
程曦舒了口气，视线在整个器材室逡巡了一圈，径直朝最后面放排球的架子走去。
崭新的桔色排球安安静静地排成一排躺在架子上。
程曦拿起一个排球，在手上颠了颠，挺轻。
“这玩意儿怎么打？”
乔乔摇头。
她看过体育频道的女排比赛，不过也只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规则她懂一些，真要问怎么打，她也不知道。
挑完排球，乔乔把学生卡压给器材室的老师，在借记表上签了字，和程曦一起抬着装满排球的竹筐走出器材室。
·
做了热身运动，体育老师给大家简单讲了下规则和要领以及一些基本动作。
“注意啊，屈膝提踵，含胸收腹……”
“快快快，再快一点！”
一群女生下蹲呈近似扎马步的姿势，在体育老师的指导下快速左右前后来回，累了大半节课体育老师终于松口让大家摸到了球。
正面双手自垫球，排球里的基本动作。
自垫球，顾名思义就是自己将球垂直向上打出，再使球稳定地落回手上。
体育老师教了姿势和要领，剩下的时间留给大家自己练习。
一时间操场里排球到处飞。
乔乔尝试着按照老师讲的方法，把球打出去。
但不知道是她的动作不到位还是击打的部位不正确，每一次球都会往前飞出去。
她需要跑很远才能把球捡回来。
练了一会儿，乔乔擦着汗看了一眼四周。
班里其他女生多多少少都能垫上一两个了，她还在满地捡球。
这种需要敏捷度和体力支撑的球类运动，一直是乔乔的大短板加死穴。
怎么教都不会的那种。
乔乔抿了抿嘴，抱着球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做好手势，把球垫出去。
这次球没飞出去。
乔乔看着垂直落下的球——
反射性地紧紧闭上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球落在地上，又弹起，然后朝远处滚去。
“……”
乔乔睁开眼睛，跑了两步追上球。
没去捡，蹲了下来，闷闷不乐地看着面前的球。
·
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女背对着他蹲在地上，黑色的马尾静静垂在肩上，整个人小小的一团。
从背后都能看得出的怨念。
陆迟笑了一声。
心里那点不得劲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乔乔回头。
在她斜后方的看台上，陆迟侧着身子靠在栏杆上，左手拎着瓶喝了大半的矿泉水，低低看着她笑。
见她回头，他右手撑着栏杆，跳下看台，懒懒散散地迈着步子朝她走过来。
乔乔猛地站起身，往球后面跨了一步。
那天她说完那句话就跑了，之后生病在家歇了两天。今天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听到有人问姜南。
——“诶？听说陆迟跟你们班一妹子表白，把人妹子吓得装病两天没来学校？”
陆迟恐怕也觉得她是故意装病躲他。
装病不至于，但她确实有借机躲着陆迟的想法。
尴尬……
不知所措。
乔乔看着陆迟一步步走近，又向后退了一步。
完全是条件反射。
陆迟脚下一顿，站在原地，挑着眉看她，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地笑：“就这么想躲着我？”
乔乔抿嘴，“没有……”
陆迟嗤笑一声，随手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装着水的沉甸甸的瓶子和垃圾桶内壁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的态度让乔乔眉心一跳，解释的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我前两天生病了……”
“真病了？”陆迟脸色一变。
乔乔点头，“发烧。”
“那你这两天就发着烧一个人在家？”
陆迟是知道她父母的工作情况的，小时候陆迟的妈妈还没去世那会儿，乔乔常在他家吃饭。
陆迟转身踹了一脚背后的墙，低低骂了一声。
乔乔听见他是在骂自己。
没等她说话，陆迟又抬头看她，“不是，你好了没就来上课，还学个……排球？”
中间那个骂人的词儿被他自动消音。
乔乔不知道怎么突然想笑，她忍着笑回答他：“宋老师带我去医院输了液，已经好了。”
陆迟打量了几眼乔乔，见她面上确实没有病容，这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彻底放心。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气氛略显尴尬。
一阵风刮过，乔乔面前的排球顺着风滚到了陆迟脚下，碰到他的脚尖，停了下来。
乔乔视线投过去看陆迟，却见他弯腰捡起脚边的排球，很刻意地转移话题，“这玩意儿是排球？”
陆迟五指指尖托着在面前转着打量了一圈，饶有兴趣道：“怎么个玩法？”
话是问乔乔的，但没等乔乔回答，他把球放在臂弯，双手相扣，照着乔乔刚才的动作，把球垫了出去。
球向上飞了近半米，然后直直落下，落在陆迟的手上。
陆迟再用力，球再次向上，然后落回原处。
在乔乔手里不受控的球到了他手里就像是被牵着线的风筝，听话极了。
乔乔往前走了一步，朝他伸手，闷闷的，“把球还给我。”
陆迟把球抓在手里，抬了抬下巴，听到她身体无恙后骨子里那点顽劣又开始冒头，“挺简单啊，怎么我看你刚才满地捡球？”
跟个小动物一样。
乔乔不想理他，往前走了一步去抢他手里的球。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陆迟心里痒痒的，像只猫爪子在挠。
把球高高举起，故意逗她。
他一米八还多，乔乔则不到一米六，相差二十多厘米，乔乔就算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球的边，反倒脚下一个踉跄被陆迟抬手箍进了怀里。
陆迟低头，在她耳边明知故问：“前两天不是还说不喜欢我？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后悔了？”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尖。
乔乔偏着头躲开，脸红得快烧起来，双手在身前用力推着陆迟，“陆迟你放开我，会有人看到的！”
任凭她用多大的力，陆迟箍着她腰肢的手纹丝不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这话的意思是没人的时候我就能抱你了？”
乔乔气急，使出全身力气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趁机挣脱开来。
球也不要了，急急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慌不成声地骂他：“你不要脸！”
她不知道，她声音又绵又软，这会儿因为慌乱更添了几分脆弱。
骂起人来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倒让人……
陆迟“啧”了一声，喉结滑动，看着她说：“乔乔，你知道你这样……”
“会让我误会你是在跟我撒娇么？”
回答他的是乔乔夺路而逃的背影。
看着她因为慌乱，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陆迟身体先于大脑往前冲了一步，又立住，站在原地看着乔乔越跑越远。
好一会儿，他微仰着头，抬手遮住眼睛，喉中溢出一声低笑。
真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