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倪布恬晕晕乎乎的,没留意车子什么时候靠路边停了下来。
她半阖着眼睛,望着窗外昏昏欲睡,然后眼前蓦然出现了顾辞年的影子。
她头疼欲裂,反应慢半拍,迟疑地眨了眨眼,才半梦半幻觉地伸出手,摸了摸了窗户。
冬夜气温低,窗上蒙了层淡淡的水汽,她哈了口气,用手指画了一个圈圈然后就看到那张她本以为是幻觉的俊脸微微舒展了一分,男人唇角一松,微不可查地笑了下。
他抬手敲了下窗户,耳后,倪不逾轻哼了声。
倪布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降下了车窗。
顾辞年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双眼睛,下巴点了下前面那辆车,说:“林导突发阑尾炎,紧急去了医院,估计要住院,能搭你的车回趟酒店吗?”
“当然可以。”倪布恬打开车门,向里面让了个座位。
小可一看偶像要上车,麻利地溜到了后排。
顾辞年上车,摘下帽子口罩,在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倪布恬转头看他:“阿远也跟着去医院了?”
前方那辆车一路疾驰,早已消失在夜幕里。顾辞年嗯了声,说:“我回酒店帮他拿几件换洗衣服再过去。”
倪布恬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哦”了声,心里也有些担心,想要再追问两句,身侧一直保持沉默的倪不逾突然开口了。
“你们剧组只有两台车?”
没什么情绪的语气,也没看任何人,却一瞬间将车里的气氛压下来。
倪布恬头更疼了,手指在座椅下悄悄绕过去,拽了拽倪不逾的衣摆。
不拽还好,这一拽,少年干脆转过头,视线直接明了地落在顾辞年的脸上。
“有很多台。”顾辞年回望过去,表情闲适,“只不过一部分已经到了酒店,另一部分还在片场,目前在这条路上的,只有这两台。”
简明合理,理直气壮。
倪不逾面色微哂,唇角拉直了一分。
顾辞年歪了下脑袋,淡声补充:“何况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连出租车都打不到。”
云淡风轻,绝无私心。
“……”
倪布恬缩了缩脖子,身子竭力向后靠,紧紧贴在椅背上,身侧两个男人就这样隔着她,淡淡对望着,谁也没再说话。
安静的空间里,她仿佛看到空中刷刷闪过两道刺目的火花,若有似无的硝烟在弥漫。
兴许是心理作用,她吸了吸鼻子,而后鼻尖一痒,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倪布恬尴尬地捂住了嘴巴。
车厢里箭弩拔张的气氛淡去,眼前同时出现两张纸巾,那两道在无声对视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脸上。
倪布恬:“……”
她硬着头皮在从兜里摸索出一包纸巾,干笑着:“谢谢,我有了。”而后便低着头,使劲擦起了鼻子。
下一刻,两张纸巾又同时收回,倪不逾不悦地哼了声,将纸巾强行塞到她手心里,顾辞年则淡淡一笑,重新靠进了椅背里。
倪布恬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要将鼻子擦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林以平的房间在16层。
电梯在15层停下,倪不逾迈着长腿拽着倪布恬的袖子就往外走。倪布恬犹豫片刻,回头看向顾辞年:“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顾辞年说:“拿完东西就过去。”
倪布恬想了想:“那我陪你一起去。”
倪不逾:“……”
倪布恬拽着倪不逾的手指将人拉回来,重新按了关门键,“我先送我弟弟回房间。”
倪不逾僵立在一旁:“我陪你去。”
“你回去好好睡觉。”倪布恬抬手揉了把他的头发:“现在都半夜了,还要不要长身体了?”
少年不屑一顾:“我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了。”
“你姐姐说的长身体,不单单指身高,还有别的部位。”
“……”
少年脸色一僵,眼角拉下来,眉宇间涌起不自然的暴躁。
顾辞年悠然说道:“比如……”他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这里。”
“你!”倪不逾脸色憋出一抹血红,“说谁没脑子呢!”
“别误会。”顾辞年满脸无辜,眼底浮着淡淡笑意:“高中生正是用脑的时候,要多注意休息。”
倪不逾懒得再理他了。
电梯到了16楼,倪布恬拽着倪不逾的袖口拖着他往房间的方向走,顾辞年双手抄兜,悠悠然在身后跟着。
到了门口,倪不逾僵持着不愿进去,“你明天再去。”
“既然都知道了哪有不去看望的道理。”倪布恬细声安抚着他:“林导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倪不逾坚持:“我陪你一起。”
“你明天还要赶飞机回去,早些休息。”倪布恬晃了晃他的手臂,“乖,听话。”
少年不耐烦地抓了下脸,挣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板着脸粗声粗气说:“别这么跟我说话,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没安全感?”顾辞年从倪布恬手里抽过房卡,抬手刷开房门,“行了,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了她的。”
倪不逾:“……”
倪布恬:“……”
倪布恬和顾辞年帮林以平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一起坐车去市区医院。
到医院已近凌晨两点半,顾辞年拿着东西先从车上下来,倪布恬戴上口罩紧随其后。
她低着头抬脚往前走,脑门却“咚”一声猝不及防撞上顾辞年的后背。
男人脊背挺直而坚硬,她闷哼了声,抬手去揉额头。
顾辞年转过身来,微微俯身,偏着脑袋看她,“痛不痛?”
深夜的地下车库灯光昏昧,在他脸上打了层黄昏色阴影,浓密的睫毛轻耷着,色彩浓重,像带着天然的眼线,显得那眉眼更深邃勾人。
倪布恬避开他的视线,向后退了半步,低声嘟囔了句:“谁让你不往前走。”
微微埋怨的语气。
顾辞年一怔,手指点了下面上的口罩:“在戴口罩。”
脚尖向她的方向轻移一步,将人罩在胸膛和车身之间,他又补充:“你不是怕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
“……”
倪布恬动作一顿,手掌挡着额头没出声。
她是说过不想和异性闹绯闻,可这话怎么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生生就变了味道。
好像……有点暧昧。
她和他之间明明没什么。
沉默两秒,倪布恬放下手掌,想走,顾辞年还微偏着脑袋看她,眼底带着丝隐晦的探究。
她背贴着车身,鼻腔里全是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气,脑子昏沉着,戒备就少了些,行动快于意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顾辞年眼皮耷下,视线落在她的细白的指尖上,干净圆润的指甲轻飘飘地覆在他的胸口,大概是没留意,隔着衣服,刚好按在他胸前某一处。
他喉结缓缓滚了下,呼吸微微加重。
倪布恬后知后觉,舔了舔唇,脸颊一热,慌乱把手收回来,手指紧缩着,蜷进衣袖里。
她脚步向左边挪,想换个方向绕过去,男人却蓦然俯身,离她更近了些。
他带着帽子,眉眼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情绪。两人的脸离得极近,隔着口罩,呼吸相闻。
倪布恬呼吸一滞,脑子一瞬间充血,声音有些抖:“你……你干嘛?”
顾辞年眼角向下弯了弯,眸底染上一层水光,右手绕过她肩后,捏着她的帽子轻轻向上一拉,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整张脸牢牢包裹进去。
远处灯光一闪,又有车进来,刺目的灯光一瞬照亮两人的眉眼。
“裹严实了。”他拽了拽她的帽檐,哑声道:“别让人看了去。”
他松了手指,转身往前走。
“……”
倪布恬摸了摸鼻尖,轻舒口气,发现后背都湿了。
到了急诊室,阿远正在外面守着,一看他们过来,小跑着迎了过来。
顾辞年下巴朝里点了点:“怎么样?”
“医生建议最好手术,可林导不愿意。”
顾辞年眉心皱了下:“人呢?”
阿远说:“还在里面,制片主任去交钱了,等下转病房打点滴。”
顾辞年抬脚往里走,走了两步回头看倪布恬:“过来。”
倪布恬忙跟进去。
林以平躺在治疗床上,脸色煞白,看到他过来,有气无力地抬了下手,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倪布恬,略略讶然,说:“倪倪也来了。”
顾辞年说:“她不放心,坚持要跟来。”
林以平欣慰地笑了笑,倪布恬忙走过去,满脸担忧:“听医生说您不同意做手术。”
“没到那个地步,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林以平摆了摆手:“我这一开刀整个拍摄进度都搁下了,耽误一天得浪费多少经费,咱们顾大老板不得唯我是问。”
顾辞年轻嗤了声:“你放心做手术,我再找个导演就是。”
“看到没,我都面临失业了。”林以平还有心情开玩笑。
“听医生的,手术吧。”顾辞年拉了张凳子坐下,“剧组那边你不用担心。”
林以平咬了咬牙,很固执:“医生没说必须要手术,等杀青再说吧。”
两人交涉了半天,林以平半分不让,顾辞年只好尊重病人意愿。
等顾辞年和急诊科医生了解完情况,制片主任和导演助理也交钱回来了,一行人将林以平送到vip病房里,打上点滴。
虽然不用开刀,但住院是板上钉钉的了。医生建议先打两天点滴,等情况稳定后再出院。
倪布恬跑前跑后地帮忙,又守在病床前看了会针,等闲下来已经快凌晨四点。
林以平只留了自己的助理陪床,坚决赶他们回酒店休息。
阿远先下去开车,顾辞年和倪布恬最后从病房出来。
倪布恬捂着帽子口罩慢吞吞在他身后走,鼻塞头痛,浑身乏力,只觉得两腿灌铅,连脚都快抬不起来。
早上六点半起床,一直到凌晨四点,拖着感冒的身体拍了一天的戏,又是下水,又是来医院,这一天已是超负荷运转。
顾辞年腿长步子大,她在他背后跟得吃力,简直想原地倒头入睡。
迷迷糊糊走了一会,顾辞年不知何时转身回来了。他三两步走到她面前,眸光深沉,低头细细打量着她的脸。
“困了?”他低声问。
倪布恬轻轻点头,只觉得脖子无力,脑袋沉重,似乎连抬头都觉得费劲。
下巴微微一痒,触到男人柔软的掌心。顾辞年一手托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反手贴上她的额头,轻嘶了声。
“你发烧了。”
原来是发烧了,怪不得四肢无力,肌肉酸痛。
倪布恬昏昏沉沉分析着,还煞有介事地点头,下一秒,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猝然腾空。
她吓得心脏猛然一跳,后背触到顾辞年温热的胸膛,心脏又轻轻慢慢回落,松了口气。
仅一瞬,又讶然瞪大了眼睛,低声挣扎:“顾辞年,你放我下来!”
“嘘!”
顾辞年低头在她耳边轻嘘了声,双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哄小孩似的:“小点声,别让人听到我的名字。”
男人手臂绕在她的腿弯下,不由分说地抱着她往前走。
他步子又急又快,倪布恬烧得两眼酸胀,双手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
大概是幻听,耳边男人好似低低笑了声,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公主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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