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戏师意味深长的和洛宁对视一息,就鞭策牦牛入城。
在她转身的刹那间,似乎若有若无的冷笑一声。
嗯?洛宁眉头微皱。
等到梅朵白班全部入城,洛家班和钱四算盘的商队才不紧不慢的跟着进入。
每人的进城税…一钱白银!
松原城是顺州首府,城中人口有几十万,每天进城的人一两万。
这么一算,松原城光是进城税这一项小税,每年就有五十万两白银!
进城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松树岗,松树岗上耸立着一个煌煌大寺,俯视全城。
顺州第一寺:大金鹏寺!
一根巨大的经旗塔钦,伫立在大庙门口,塔钦上面飘舞着五颜六色的经幡、哈达,极其醒目。
松树岗上的每一棵松树,都挂着五颜六色的经幡和哈达。
“铛——铛——”
钟声伴随着诵经呗唱传来,梵音阵阵。
一群黑颈鹤在寺庙上空盘旋蹁跹,在氤氲的香烟之气中徘徊不去。它们的鸣叫声和诵经呗唱相合,成为梵音的一部分。
所闻所见,都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圣洁之感。
这一切,让喧嚣的街市变得空茫玄虚起来。
好像佛的神迹就在其中。
可是洛宁清楚,真正的神佛早就死去,只有披着袈裟的魔王。
这个道理,那些大人物都懂。
可是他们装着不懂。
“走,我们直接去大金鹏寺。”洛宁说道,“大演戏台就在那里。”
大金鹏寺的法会大殿,也是整個顺州最大的剧院。
除了盛大的法会,那里也举办各种大演,演的最多的戏本,就是佛教故事。
吐蕃戏师地位尊崇,也是因为很多戏师都是喇嘛。
今年是吐蕃历木鼠年,雪顿节大演格外隆重。虽然距离大演还有三天,可大金鹏寺已经非常热闹了。
“呜呜呜—”红色的寺庙高墙之外,数十名执役的陀陀僧,吹着法螺和长达一丈的同钦号角。
密密麻麻的吐蕃人,从山下跪到庙门前,一个个神色虔诚,很多人都拿着转经筒。
天气这么热,地上晒得发烫,却无法阻挡人们的向佛之心。
“可惜。”马车中的陆翩翩吐出两个字,一边喝着酒。
吐蕃百姓痴迷佛法,虔诚礼佛,每年产生了海量的香火愿力。
可是如此巨大的香火愿力,却并没有造就佛国盛世。
也没看见佛祖、菩萨来救灾救难,普度众生。
那么,大海般浩瀚的香火愿力,究竟去了哪里?
总不会都被喇嘛和寺庙用来修炼了。
陆翩翩肯定,冥冥之中有某种神秘诡异的恐怖存在,在吞噬人间的香火愿力。
吐蕃人敬仰神佛的香火愿力,大部分都被那种恐怖存在吃掉了。
实际上,真祀教的香火愿力,同样大部分都被某种存在吞噬。
又好像这方世界有个无相漏洞,漏掉了人间的香火愿力,使得信仰大业日渐式微。
这是连真祀教高层也没有查清楚的千古大秘。
“再过千百年,这些吐蕃百姓,就不再敬畏佛祖。”陆翩翩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对苏绰说道。
苏绰道:“那又如何?我不觉得可惜。我觉得有点狂热,有点愚昧了。”
“你说的真是轻巧。”陆翩翩摇头,“人可是众生之灵长,天地之所钟。若是人彻底没了敬畏之心,那世界就会毁灭。”
“人是什么?一面如神,一面如兽。大家没了敬畏之心,兽心反噬之下,人人如魔。”
“危言耸听。”苏绰反驳道,“敬仰神佛,说到底还是为利。既然存了利益之心,那就还是求于外,还是势利因果。”
“说到底就还是交易。只不过和神佛交易罢了,又能神圣到哪里去?”
“没了敬畏之心,反而可以求于内,修炼自我,摒弃利害,道心大明,我就是神佛。这不比礼敬神佛,礼敬真祀教邪神高尚的多?”八壹中文網
“嘻。”陆翩翩闻言一哂,“你的想法…太难了。你太高看了人心!人其实很贱,很自私,很短视,你说的这些,没几个人能做到。”
“绝大多数做不到的人,会让极少数能做到的人…化为灰烬,前者会成为后者的地狱。”
“你告诉我,身在地狱中,你还能修炼自我,道心大明?”
“这个世界,本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所以必须要等级森严,贵贱有别,层层压制。拜佛也好,敬神也好,忠君也好,总要有敬畏,有规矩!”
两女暗中谈论间,洛宁就已经进入了殿宇重重、佛塔如林的大金鹏寺。
知客僧见到打着纳钦府旗号的洛家班,直接引导众人去客院歇息。
大金鹏寺不是欢喜派的寺庙,僧人也不修炼欢喜功。否则的话,洛宁不可能住下。
偌大的客院,已经来了很多人。
都是外地赶来的领主、僧人、戏师。
那个梅朵白班,就在洛家班的对面下榻。
洛宁一看,发现加上洛家班,已经到了十几家戏班子。
白面具和蓝面具戏班都有。除了洛宁,其他班主都是吐蕃人。
“阿吉-洛宁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洛宁一看,不是纳钦头人是谁?
纳钦头人早就等着洛家班来了。
洛家班可是代表纳钦家族,出演《格萨尔王》。
“阿吉-纳钦拉!”洛宁抽着旱烟袋笑呵呵的走过去,“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纳钦头人也问个好,“我就知道,就算你成为公主家臣,龙错城主,也会来参演。”
“阿吉-洛宁拉,你是个讲信用、靠得住的朋友!”
比起之前的客套,纳钦头人这次更加热情熟络,完全以朋友自居了。
洛宁正色道:“既然答应了阿吉-纳钦拉,我洛宁就要兑现承诺。在府上达娃林卡住了这么久,还没有报答你的恩惠。”
两人寒暄一会儿,纳钦头人就指指梅朵白班下榻的院落,“看见那个女戏师没有?她叫格桑梅朵,本来是答应我,代替纳钦府出演的戏师。”
洛宁明白了,“就是她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抛弃纳钦家,转而代表艳尸寺?”
纳钦头人点头,“对,就是这个格桑梅朵!”
“别看她是个美貌的戏师,其实是个公羊都嫌骚的下贱货!”
纳钦头人压低声音,说的话就像蝎子产的卵一样毒。
“她数月之前,还是个八品圆满的戏师。可是眼下,就已经是七品初期了。除非——”
“除非她和艳尸寺的喇嘛双修过,学了欢喜功,成了一个采阳神女,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突破七品…”
洛宁听的有点不对味。怎么,我也是这么快就突破七品了,难道我也学了欢喜功,采阴补阳?
纳钦说到这里,忽然感觉有点不对,立刻解释道:“毕竟,她不可能有你这样的资质,你能这么快突破七品,当然和她不同。”
他转移话题,“采阳神女比较邪门,尤其是你这样的美少年,可要注意了。若是她想害你,有不少阴谋伎俩,防不胜防。”
“这次大演比赛,你算是和她唱对台戏,属于竞争对手,不引起她注意都难。”
洛宁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你放心就是,她要想采我…不可能!”
洛天下的语气,十分自信。
“你真不要大意。”纳钦再次提醒,“我之前发现,她看了你几次。谁还能千日防贼呢?”
洛宁哈哈一笑,觉得纳钦有点危言耸听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后分手,洛宁又去了贵客院。
而贵客院的上院,已经住进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正是金国九贝勒,洛宁的多尔衮安达!
门口的侍卫见到洛宁,立刻行礼,然后回报主子。
“洛宁安达!”多尔衮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金钱鼠尾、身材高大的少年,就出现在洛宁面前。
“多尔衮安达!”洛宁也露出高兴的笑容。
多尔衮一上来,就来了一个女真人的抱腰大礼。
洛宁虽然有点不习惯,可也无法拒绝。
任谁见了,都能看出两人是好朋友。
多尔衮一边带着洛宁进入贵客院,一边说道:
“…公主不想留下三百兵马驻守龙错城。她也知道,嫁妆之领她其实得不到什么好处…”
“…她喜欢格萨尔王,你若是演好了戏,她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留下三百兵马了…”
“…这场戏,你一定要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