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星心里堵得难受,这难受如巨石一般压在她心口,堵在她喉头,搬不走也咽不下,突然觉得脸上冰凉一片,用手一抹,满是泪水。长星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难过,她不想哭的,可她不停的抹,眼泪却更加汹涌,如同决堤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李楚嫣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注视着对面的岩石,嗓音略带了些低沉暗哑:“后来我才知道,我坠入的地方是飞仙堑。”
长星一惊,抬起婆娑泪眼,看向李楚嫣:飞仙堑?又是飞仙堑!娘掉下飞仙堑竟然没有事!莲生也是掉下了飞仙堑,会不会也没有事?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堑底一处山洞中,身上除了被罡风刮破了几道口子,竟没有受什么伤,我惊讶极了,一起身才发现山洞里有个人,他坐在那里,山洞里光线太暗,我用神识探查,都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但我能感觉出来,他在打量我,我想跑,可腿像灌了铅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半晌,我听他说了一句,‘几十年啦,总算等来一个’,然后我就感觉被一股十分强大的神识笼罩住了,那个人……他修为深不可测!”李楚嫣面上现出一丝惊惧:“我自小在李家长大,不论父亲还是几位叔伯,修为都不差,可就神识来看,父亲和他比起来,说是沧海一粟也不为过!”
长星浑身一凛:让元婴修士都显得如此渺小,那个人难不成已是化神?
“那个人只是用神识控制了我的的行动,其他倒没做什么,我感觉他像在收集什么似的,双手一直不停地在动,可他收集什么,我却看不见,直到三天后,他突然双手一挥,向我推过来,我没看到什么,却感觉有一股东西进入了我的身体。”
长星睁大了眼睛,紧紧看着李楚嫣,李楚嫣却很平静,又道:“当时我吓了一跳,想要挣扎躲避,却丝毫不能动弹,我听那个人说,‘你会生下一个女孩儿,好好教养她,如果她能引气入体,你再把这个给她。’”
“然后,就凭空出现一个玉盒,我傻呆呆地接了过来,那个人又叹息说一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次行不行?’我惊骇极了,几乎要晕过去,那个人又看了我一眼,我便失去了意识,待我再醒来,就已在飞仙堑岸边了,身处的地方离飞仙堑悬崖有数十丈。”
“我虽然惊诧,但也很害怕,害怕囚禁我的那个魔头抓我回去,就一路向内地逃,逃了一段路程,才发现这里环境与东炎洲十分不同,找路人问了之后,我才知道我来到了西华洲……”
娘竟然是通过飞仙堑来到西华洲的!长星听得入神,心底却想起萧隐,也不知道他怎样了,当初他来西华洲,似乎是通过秀水湖?长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萧隐,他从秀水湖里出来的样子,看来西华洲和东炎洲也不是如传说中那般,完全不相通的。
“没有了那个大魔头的威胁,我彻底放松下来,却没想到精神紧绷太久,乍一放松下来,身体就吃不住,急需丹药救命,我被困四十多年,又逃的急,身上根本没有灵石。”
李楚嫣说着,一探腰间,取出一条通体水蓝的长鞭来,又道:“当时,我身上只有这件‘水凌鞭’,这‘水凌鞭’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十分舍不得卖掉它,当时我心里很绝望,我恨父亲、恨我那些姐妹,恨那个魔头,我也恨老天,刚给了我一条活路,却又要迫不及待的收回去,其实,我最恨的就是我自己……”
长星听着,心底又开始酸酸的。
“我突然不想买丹药了,一心等死,可我却遇到了孟玄清……”
长星讶然:孟玄清!那是父亲的名讳!
“他待我很好,替我买丹药,安慰我,一直陪在我身边,用心给我调养身体,匆匆数年一晃而过,我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些,我终于想忘记过去,从头开始,可没想到,我却怀孕了。”
长星猛地抬起头看向李楚嫣,李楚嫣面上现出苦笑:“他很尊重我,我和他没有肌肤相亲,孩子不是他的,我不知道我离开那个大魔头,已经数年时间,为何才会凸显怀孕,可当时我唯一能想到的,这孩子的父亲除了那个大魔头,不会是其他人,后来我多方查证,终于知道在修真界有一种延胎,因为母体太弱的关系,胎儿会被灵力包裹,陷入沉睡,直到母体条件成熟,孕相才会显露出来。”
长星有点紧张,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慌乱的心跳,她有些不想听下去了,她想离开,李楚嫣的声音却又清晰地传来:“我想打掉孩子,却做不到,时间太久,命早已连在了一起,我又渐渐地消沉下去,孟玄清却什么也没问,他只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觉得我配不上他,后来,禁不住他再三请求,我同意了,我们对着满天星光跪拜了天地,结为夫妇,他带我回了孟家,因为我身体亏空,不能承受怀孕带来的负担,再加上当时胎儿灵根凸显,玄清他不得不替我去采花灵草……”
长星面色已是一片惨白,双手攥的死死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她自小就知道,父亲是因为给尚在母腹中的自己采花灵草,才会重伤不治身亡的!
“玄清终于回来了,不过身受重伤!没多久,他便不行了,他搭上一条命,才采来了花灵草……”李楚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罪孽深重,即便我日日夜夜的忏悔,承受锥心之痛,也换不回他再和我说一句话!”
长星木然起身,想离开这里,她不想再听下去了,以前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此刻终于明白了:我竟是这样的身世,有那样的生父!娘一定是恨极了那个大魔头,也一定是很喜欢孟玄清,可她恨着的人的孽种害死了她喜欢的人,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娘不喜欢我,不想见我的原因!
长星只觉得满腔的怨愤涌上来,像要冲破牢笼一般地在胸中呼啸!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怨,如果不该怨,为何心中意难平,如果该怨,又该怨谁?
满天星光,满室月光,人生何如,竟如此凄凉?长星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角留下一丝血线。
白喻在灵兽环中,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擦!比话本子还精彩,还真够狗血的!”随即就发现了长星的不对,这模样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啊!
再来不及多想什么,白喻一跃出了灵兽环,爆喝一声:“醒来!”却见长星依旧一动也不动。
李楚嫣见突然出现一只灵兽,心中惊诧,但很快就明白了,这应该是长星的灵兽,再见它动作,面色顿时一变:坏了!她没想到,长星竟承受不住!急忙起身,就要去探她手腕,白喻却急忙制止她:“不可!”
李楚嫣顿住手,看向白喻,却见它一跃跳入灵兽环,片刻,又带了一个足有一丈来高的冰雪人出来,吩咐道:“快给长星渡灵力进去!”
阿呆与白喻相处久了,虽呆呆笨笨,却十分听话,蹲在长星身边,将一股冷冽的灵力注入她背心。
“噗!”长星吐出一口淤血,眼神终于清明过来。
白喻吐出一口气,看了眼面色紧张的李楚嫣,叹了口气:这女人,说可怜也怪可怜,可也怪可恨,就不能悠着点说嘛?看把长星吓的!可毕竟是长星的娘,白喻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两句,转头就又带了阿呆回了灵兽环。
紫霞门,昭阳峰。
林芳菲引着孙真人进了侧峰那座小院落,孙真人略一打量,问道:“你那个侍女最后几天是待在这里?”
“对。”林芳菲点点头:“她犯了点错,我罚她在这里思过。”
孙真人点点头,不再说话,从怀中掏出个一指长的青色小玉瓶,口中念念有词,一扬手抛至空中,手中法诀不断,片刻后骈指一指小玉瓶,就见从房间内各个角落飘起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光点越来越多,逐渐汇聚成一丝,钻入小瓶。
孙真人一扬手摄回小瓶,冷冷一笑:“只要孟长星是和你这个侍女在一起的,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林芳菲淡淡一笑:“师兄放心吧,她们肯定在一起。”
山洞中,李楚嫣看着长星嘴角的血迹,犹豫片刻,才轻轻问道:“你没事吧。”
长星现在面对李楚嫣的感情十分复杂,见她问询,喉头却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只好摇了摇头。
李楚嫣神情略微放松,又道:“我还没说完,我这次离开孟家,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
长星不解地看向李楚嫣,发现她的脸色更加惨败了,隐隐透出一丝青色。
“我上次托长虹传信,这几年有不少人以紫霞门的名义,去孟家探查你以前的事情,后来竟然还来探查我,当时我很紧张,以为是那个大魔头追来了,可是后来我就确定了,不是他。这些事情让我警觉起来,我又细细地回忆了我来西华洲的这段日子,觉得你的身世有些不寻常,因为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才想亲自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