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才十五六岁,还在鲁省老家,每日去师傅家学拳,早上去晚上回,几乎风雨无阻。”
“途中要经过一片枯坟。”
“那时候的我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加上学了武,胆子要比同龄人肥上一些,便是让我在坟头中间睡一夜也没什么,相比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更怕蚊虫。”
“那是春夏之交的季节,刚好下过一周的雨,天色刚转晴,路上还有些泥泞,我那晚从师傅家回来时路过坟地,突然听见一些不寻常的响动,好似野狗在啃食骨头发出的声音,方向正是从坟头中传出来的。”
“我当时寻思,这坟头地中前几日刚好多了一座新坟,莫不是埋得太浅,亦或者棺材太薄,被野狗拖出了尸体,那就太遭罪了。”
“我顺着声音走近一看,发现那块新坟上果然立着一个东西,看身形好似一只黄鼠狼,毛茸茸的体型大如橘猫,它正对着天空的一轮圆月膜拜,在它身下的坟头上多了一个碗口大小的黑洞,时不时有几头小黄鼠狼窜进窜出。”
“我当时就猜到了什么,怒火攻心,立在原地大喊一声,畜生,胆敢食仁肉?随手拾起一块砖头就朝洞口砸去,当下就听到一声哀鸣,估计砸中了一头刚窜出来的黄鼠狼,也惊动了在坟头上拜月的那头怪物……”
谭腿陈的声音颤了颤,猛的吸了一口烟。
澡盆中的苏浩前世听过不少和黄皮子有关的故事,只知道这玩意邪门的很。
在东北一代,就流传有信五仙的说法。
所谓的‘五仙’,指的是“狐、黄、白、柳、灰”,分别对应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
黄鼠狼就是五仙之一。
相传这五仙亦妖亦仙亦正亦邪,如果对它们进行供奉祭拜,就会保护家人平安,反之,如果有冒犯它们的行为,也会遭到报复。
在苏浩前世所处的世界,这种说法被他当成了封建迷信一般的民间故事看待,但穿越后,现在所处的世界又不一样了。
既然有诡,为什么不能有五仙?
不管怎么说,这黄皮子总会给人留下一种智商接近人类,极其狡猾,且报复心极重的印象。
苏浩开口问道:“师傅,那黄皮子是不是口吐人言,向你讨封?”
谭腿陈不屑的笑了一声,“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畜生就是畜生,即便它们智商很高,一辈子也无法说人话。”
紧跟着面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那怪物转过身后,我才看清楚它的面相,也是一只黄皮子,可它的面相却和我平日里见到的黄皮子迥然不同,它的头上,有三簇白毛,就像人的刘海一样耸搭在额前。”
“而且它的眼睛,在月色下泛着亮光,我竟然看到了一丝人类特有的恼怒和嘲讽,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孤身一人在坟地里见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也有些胆寒了。”
“我当时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那畜生从身后追上来,顺着裤腿爬到我的肩膀上,趁着我回头的功夫对我吐出了一口气……当下我就觉得昏天暗地,将它抓起来使劲往地上一扔,没命的往前跑,一直跑到力竭。”
“最后村子的人在附近的水渠发现了我,此后我生了一场病,在家躺了有五六天才好。”
听到这里,苏浩差不多明白了,“师傅是不是被它的臭屁熏到了?中毒?”
谭腿陈一脸笃定的摇了摇头,“不是黄皮子的臭屁,就是一口气,虽然臭,但尚可忍受,和人几個月没刷牙一样,我也没中毒,而是中了邪,一直在坟头附近打转,看似在跑,实则在兜圈,当时那畜生肯定一脸得意的在附近看着我,就这样跑了大半夜一直到力竭为止。”
“还好我跌倒在水渠,而不是池塘,不然就没后面什么事了。”
苏浩感觉到澡盆中的水温差不多要凉了,chi条条的起身甩了甩水珠,将旁边事先准备好的一件睡衣穿上,系上腰带,也来到谭腿陈旁边坐下。
同样点上一根烟。
好吧,他并不是单纯通过谭腿陈在吸取这个时代一些未知的知识,而是这个故事本身已经吸引了他。
“难道是鬼打墙?”
谭腿陈再次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我病好后和莪师傅说了这件事,他当时就扔下一句话,血煞之气可避鬼神,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在建国前,那时候国内乱成一团,天灾人祸,各种离奇的事时有发生。”
苏浩继续问,“什么是血煞之气?”
谭腿陈继续解释道:“血煞之气,通常指的是身体健康活力充沛的男子,这样的人往往血气比较旺盛,而煞气,‘煞’通‘杀’,指的是手上杀过生,沾染过人命的人。”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恶鬼也怕恶人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在哪里都一样,这里的恶人指的并不是单纯的坏人歹人,而是身怀血煞之气的人。”
“这样的人建国前很好找,一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退伍老兵身上就有这玩意,可我学艺那会,已经是建国后了,由于政治原因,这样的人反而愈发稀少了。”
“后来我师傅从隔壁村找来一个大胖子,那家伙只比我小两岁,他趁着天黑后从家中抱过来一把鬼头刀,用刀匣子装着,这玩意又叫大砍刀,原来他家中祖辈做过刽子手,这把鬼头刀至少砍过100个犯人的头颅。”
“他抱着鬼头刀陪我晚间走了几趟,就再也没遇到鬼打墙的事,之前被掏了一个洞的坟头也被人重新用石头塞住了。”
谭腿陈用手点了点茶几上的黄符,最后总结道:“这里的血煞之气,指的并不仅仅是人,还有物,譬如这把鬼头刀,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要么找身怀血煞之气的人或者物求助,要么就干脆碰运气去求几张黄符。”八壹中文網
“只是我来香港后也听说过一些法师,大多是虚张声势骗钱的,真正有本事的要么饿死了,要么找了个地方偷偷苟着,轻易不敢暴露手段,出头鸟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啊,哪怕是帮人驱邪。”
“这张黄符,你可以用1000港币买回去看看管不管用。”
苏浩看着眼前的这张黄符,心中嘀咕不已,他自然用不上这玩意,就算用得上,这黄符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了,即便被人开过光有一些法力,这法力估计也消散完了。
现在拿在手中最多也就是一个心里安慰。
这话却不能直说,苏浩找了个借口道:“师傅,这黄符我就不要了,我现在血气方刚,你比我更需要这玩意啊。”
谭腿陈瞥了瞥苏浩,二话不说又将黄符收回去,“你如果不要这黄符,其实这附近我倒知道有一种血煞之物。”
苏浩瞬间眼神一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
“在哪里,是什么?”
谭腿陈手指朝着仓库外指了指,“就在给我们送热水的那家屠宰场,是一把杀猪刀啊,听说从建国前流传至今,已经不下100年历史了,只不过它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杀猪。”
“效果虽然差了些,也能起到镇宅驱邪的作用。”
“你在杂务科当差,这种血煞之物平时即便用不上,关键时刻没准能救命,也要注意打听打听。”
苏浩连连点头称是,“难怪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师傅你消息灵通,不知道我能不能见一见这把杀猪刀呢?”
谭腿陈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有人拍他马屁了,“见一见应该不难,如果你想借用一趟的话估计要花点钱才行,听说这把杀猪刀之前就被人借走用来驱过邪,借一次至少要3万港币啊,还要有人担保才行。”
“等一会拿浴盆的人来了,我同他们说一句。”
又等了30分钟,之前送水的那辆三轮车吭哧吭哧的出现在仓库门口,上面跳下来2个穿着短袖的年轻男子,对方咋咋呼呼的吆喝道:“谭腿陈,这次快了不少啊,还特意打电话催我们过来拿。”
谭腿陈拿起茶几上的半包烟塞到年轻男子手里,在对方耳朵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同时用手指了指苏浩。
对方嘻嘻哈哈的点头道,“行。”
“你叫苏浩是吧?走,跟我们去屠宰场,一会我们就有一头猪要宰杀,正好让你看一看我们老板家的屠龙宝刀威风。”
屠龙宝刀,指的就是那把杀猪刀。
苏浩帮他们将浴盆抬上三轮车车厢。
这浴盆刚泡过水,底层湿漉漉的,前面一人当司机,剩下一人就只能委屈的用屁股坐在浴盆的桶沿上,双脚踩在另一边的桶沿固定住身形,刚好苏浩和他一人一边,也不怕担心翻车。
“狗子,等下开车慢点,别把老子屁股崩坏了,否则下次让你坐后面。”
“晓得晓得,坐稳发车咯。”
前面的人嘻嘻哈哈回了一声,三轮车缓缓启动。
和苏浩坐在后面的年轻人视线无聊之下落在苏浩身上。
他比苏浩年纪小几岁,但长期在社会打转,已经多了一种老油条般的世故,主动搭话道:“这位靓仔,你就是谭腿陈新收的徒弟苏浩?你是做什么的?”
苏浩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警察。”
“啊,原来是条子啊,以后我被小混混欺负了,可不可以报你的名字啊?”
听闻苏浩是警察,对方明显热情了很多。
“如果报我的名字有用,你尽管报好了。”
对方鬼头鬼脑的又打探了几句‘警局里面美女警员多不多,好不好泡啊’‘警察一个月薪水有多少啊’‘平时是怎么抓坏人’之类的一些问题,苏浩半真半假的陪他扯了一会蛋。
这家伙的话题又回到谭腿陈身上来,“苏哥,你好歹也是一名警察,多威风啊,怎么找到这里来拜师学艺的?学费怕是不少吧?”
这一点也没什么好瞒的,苏浩就当顺便帮谭腿陈打广告了。
要是谭腿陈能多收几个徒弟,他之后也多了一个能对练喂招的人,“也不算贵,一个月一万。”
谭腿陈收徒的几个考验他自然不会对外说。
小年轻故作夸张的咦了一声,“不会吧,一个月一万,比我每月的薪水还高啊,我听说楼上的跆拳道馆一个月只要3000元学费,要是我肯定去学跆拳道了。”
“姿势又帅,里面妹子又多,搞不好以后打炮都不用花钱啊。”
显然对方和他不是一路人。
苏浩顶了一句,“就怕跆拳道到时候中看不中用啊。”
“切,能打有什么用?你看看谭腿陈,现在还不是帮人看仓库,最关键是动作要帅,说不定以后能被导演看上去拍电影赚大钱。”
前面的另一名年轻人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后也连连出声附和。
“就是就是,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每月花1万学功夫,现在街上连古惑仔都没看到几个,能打有什么用?打得过手枪吗?再说了,你能打,我还能躺呢,看你有多少钱赔我医药费?”
三轮车上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是苏浩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苏哥,我不是在说你啊,我只是觉得你的这一万花的不值当啊。”
几人边扯淡边抽烟,10分钟后拐到一处小巷子口,门口停满了各种来进货的三轮车亦或者面包车,就连附近的空气中都充满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2人将三轮车开进院子中,大声朝里面的人问了一句,“那头猪杀了没?”
“正要杀呢,赶紧过来帮忙。”
得到准信后,两人连连朝苏浩招手,领着他往里面冲,“苏哥,要看我们家屠龙宝刀就快点,马上要开宰了。”
两人抬着浴盆踩着地上的水渍向里面冲去。
不一会就来到了一处类似厨房的地方。
这里摆满了各种案板和道具,案板附近还有不少透着血红色的水槽,以及水槽上面一溜烟挂着的铁钩。
一声猪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很快就见一辆拖车上绑着一头冲洗得发白的猪,约莫有三百来斤重,手脚嘴都被绑住,躺在拖车上不断挣扎。
拖车前后围着几个人。
其中一人穿着一双雨靴,下半身是一条脏的看不清颜色的牛仔裤,上半身直接光着,胸前套着一个围裙。
他手中抱着一个刀匣,嘴中则叼着一根烟,期间不断地催促道:“搞快点,接粪的盆子和接猪血的盆子准备好了没?”
领着苏浩进来的两个小伙子马上进入到忙绿模式,一人用脚踢着一个铁盆挪到案板的尾部,另一人则将刚才搬进来的浴盆塞到案板的下面。
苏浩这才发现,这案板不仅高度比寻常的要高一些,上面单独铺着一层牛皮,两边还留着几道血槽。
这时候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一二三,起。”
四五个男人分别拧着猪的四肢和尾巴,将它抬到案板上。
猪得挣扎声愈发激烈了。
让苏浩诧异的是,穿着雨靴的男人将木匣子搁在一边,不慌不忙的从里面拿出一把杀猪刀。
这刀身如同雨靴男人的牛字库一般已经看不出颜色了,只能看清刀面上灰褐色一片,刀口处仍有一些白茫茫的寒光。
男子将杀猪刀往猪脑袋旁边的案板上一搁,之前的挣扎声和猪叫声通通消失了,反而是现场多了一股屎尿味。
屎尿顺着猪屁股流出来,滴落在案板下面早就准备好的铁盆中。
“都出去,等五分钟再开宰。”
雨靴男人挥了挥手,将手中烟蒂直接扔到地面踩熄。
苏浩清晰的看见,猪的双目中流出了一行晶莹剔透的泪珠。
这是什么样的血煞之物,竟然搁在一边就能让一头有生命的猪吓得连挣扎都不敢了,只能无奈接受流着泪被人宰杀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