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韩夫人离开大堂后,苏浩第一时间来到香烛前,他惊喜的发现,原本是上供给死者的香火,他居然能完全吸收。
这不比在姚家祠堂舒服多了?
难道是因为这家的男主人被鬼差关押在监牢的缘故?
苏浩眼珠子动了动,他索性不走了。
有了这些香火,他至少短期生活无忧,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吞噬一些恶鬼,不过这样的话也会出现一些风险,譬如会引起这个世界其他存在的注意。
找个固定地方吸食香火其实才是最稳定的营生。
姚家祠堂里面香火虽足,一来并不是无主之物,他只能捡一些边角料吸食,二来那姚家一看就不是干正经营生的,苏浩莫名其妙被人家上供,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留在这韩家就不同了,至少距离韩月容更近一些。
他想看看这丫头未来的命运如何,虽然眼前生活不顺遭遇人生坎坷,属于标准的青铜开局,但苏浩是熟知一些剧本影视编剧尿性的,人家有主角光环。
吃饱喝足后,苏浩就安心地寄宿在韩家大堂的供桌下,很快大厅中的油灯因为燃料烧尽而熄灭,四周的环境陷入到一片漆黑中。
苏浩缓缓来到敞开的大门口,抬头望向天上洒下来的一轮清冷月光,寻常的阴魂大部分拥有附身和托梦的能力,苏浩也想试试他这具魂体是否拥有这种能力。
他悄悄来到卧室中,床上躺着韩月容母女二人,早已入睡,空气中传来阵阵节奏分明的呼吸声,苏浩立在旁边观察了一眼,他首先要验证的就是托梦能力。
可惜他使劲往韩夫人的脑袋中钻,一直未能成功。
折腾了十来分钟后,直接放弃了。
“没道理啊,托梦应该是作为阴魂的最基本异能力,难道这里面还需要什么经验和诀窍?”
苏浩决定改天回姚家祠堂请教一下其他几只邻居。
接下来他要尝试的是附身。
这次选择的是入睡中的小女孩韩月容,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苏浩控制着韩月容身体小心翼翼从床榻上爬下来,一步一步推开卧室门,径直站在门板边的死者面前。
此时的韩月容脑袋低垂,肩膀向两边塌着,身体僵直,好似还停留在睡梦中,宛如一具梦游的僵尸。
苏浩高兴的是,他这次的附身并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也算是牛刀小试,心中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喜感。
之前作为活人时,见到同伴被阴魂附身总觉得很恐惧,此番换了身份,那感觉又不一样了,就好像小孩子多了一個喜欢的新玩具。
苏浩并不想伤害韩月容,他潜意识中也觉得活人被阴魂附身时间一长肯定有害无益,于是控制着韩月容身体返回卧室。
哪知刚迈过卧室房门的门槛,里面突然凑过来一张脸。
这张脸披头散发,一手握着嘴唇,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是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疑惑,正是韩夫人。
今天是她老公入殓的第一天,人还躺在大厅,距离卧室也只有一墙之隔,心中总睡不踏实,刚才韩月容下床的动静虽然轻,也惊动了她。
看她此时的表情,显然是想到了某些不该想的事。
苏浩一惊,直接从韩月容身体中退出来。
立在地上的韩月容很快站立不稳,身子软绵绵的就要往地上倒,韩夫人再也顾不得慌张,伸手扶住韩月容,嘴中压低着声音拼命呼喊,“月容,月容,是你吗?”
韩月容的肩膀被不断摇晃,很快清醒过来,她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扶着她的是自己母亲,下意识的嚷道:“娘,我要解小手。”
“解小手你去外面做什么?床底下就有尿桶,你刚才为什么一个人偷偷摸摸去大厅?吓死娘了。”
“娘,我也不知道。”
此时的韩月容彻底清醒,回头望了一眼开着的卧室房门,以及透过大门外的月色,躺在门板上的那一块白布。
白布并没有任何异常,韩月容并没有感觉到害怕。
那白布下面躺着的人是她父亲,此时的她虽然年纪有七八岁,但尚未上学,只知道人死了就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并不清楚什么鬼神之说。
母女两人很快将卧室房门重新关上,在里面窸窸窣窣了半响,正当苏浩迷迷糊糊陷入昏睡时,卧室门再次被打开。
举着油灯满脸疑惑的韩夫人出现在房门口,她缓缓来到门板边,站立,半响都未作声,只是盯着门板上的白布,幽幽道:“老韩,是你吗?”
“刚才是你回来了吗?”
“你可别吓我们娘俩,韩月容是你的闺女,我们就这一个孩子,你是不是在怪罪我要改嫁?我改嫁是为了让韩月容能上学,为了孩子以后有出息,你若是怪罪,就怪我吧。”
“家里还欠了几块大洋的外债,过些天债主就会登门,我也没有其他赚钱的营生,不改嫁只能饿死,你不应该怪我的,呜呜呜……”
苏浩在旁边听得很是郁闷,不曾想自己的一个小小实验,竟然惹得对方如此伤心。
先前他嘱咐姚家祠堂的几头老鬼,托梦让自己后人过来关照一下这对母女,也不知道对方托梦成功了没。
这股压抑住带着悲伤的倾诉持续了七八分钟,许是将内心的压力一股脑倾泻出来,此时的韩夫人脸上表情比原先更坚定了,最后她吹灭油灯,进了卧室。
第2日,得到过嘱咐的街坊邻居再次回到韩家,用板车拖了一副薄薄的黑漆棺材进来,接下来又是一番跪拜,几个苦力汉子用绳索将棺材抬起来,不断吆喝着出了韩家大门。
四周少不得引起一群人的围观,韩家母女穿着孝服跟在棺材后面,一路无话。
从先前的谈话中苏浩得知,这是要抬到城北乱葬岗下葬去。
若是讲究一些的大户人家,从入殓到下葬中间少不得三四日,这是为了留足时间,让远方的亲人赶回来看死者最后一眼,若是在冬天,尸体不易腐坏,这个时间最长可达七天。
可韩家只是一个举足无亲从农村来城里打拼的下层人家,老家的亲戚压根就没通知,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死人已死,活人还要继续活着,入殓一天就仓促下葬成了一种最好的选择。
苏浩没兴趣跟过去凑热闹,更主要的是外面阳光很大,阴魂天生属阴,阳光为阳,几乎所有阴魂都惧怕阳光。
苏浩更喜欢阴凉黑暗一些的地方。
至于城北的乱葬岗,哪里还有一处狗王庙,据说是一处极阴之地,等苏浩稳定下来后,少不得会过去一窥究竟。
到了中午时分,送葬的队伍回来了。
不管是买棺材的钱还是请劳力的钱如今的韩家都给不起,最终在一帮街坊邻居的评理下,让众人挑了几件完好的家具走人。
老韩去世还不到两天,如今的韩家客厅家具就少了一大半,就连韩夫人的收妆台也未能幸免。
到黄昏时,先前在姚家祠堂上香的那位胖女人终于出现在韩家。
她左右瞅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拿了一个竹篮飞快窜进来,“韩家妹子,我有点事和你商量,能不能去里屋?”
韩夫人虽穿的富丽堂皇,浑身上下不说珠光宝气,至少也是程程妥妥,但干她们这一行的,平日没少被人戳着脊梁骨偷骂,韩家虽然穷,好歹也是正经人家,道德方面明显高她一头。
此时的韩夫人经过一天折腾后,也没了精神气,头脑昏沉的直接将人领进卧室。
胖妇人开门见山,“韩家妹子,花街小巷里面第三家门店就是我们家的,虽然住得近,我们两家之间一直并没有多少来往,今天听人说你家男人病逝,家里日子难过,我和自家掌柜商量了一下,临时决定过来看看,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此时的苏浩也在一边偷听。
这桩安排,还是他偷偷促成的。
哪知韩夫人听完胖妇人的介绍后脸色突变,先前的礼貌和客气瞬间不见了,站起身不断将后者朝外推,“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家并不欠你们的钱吧?”
胖妇人将手中竹篮挡在面前,盖在上面的一块黑布顺势落了下来,原来是半篮子的土鸡蛋,“妹子先听我说,我并无恶意,这些鸡蛋是我们掌柜从外面买回来的,今天特意带过来给你家小孩吃的,孩子才七八岁,最是长身体的时候,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孩子。”
提起孩子,韩夫人的推搡动作停住了。
后者顺势将篮子搁在旁边地上,又从怀中摸出两个大洋,“这两个大洋,是我们家借给你们渡过难关的,日后方便了再还,总不用忍受那些讨债人的嘴脸。”
韩夫人并未去接对方手中的大洋,而是冷着脸道:“别人没什么好心,难道你们家就是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暗中打的算盘,今天借我两块大洋还债,隔天就过来催债,到时候还不上钱,是不是要逼着我去你们家卖?”
“我韩家虽然穷,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可不想辱没了祖宗,给莪走,你们家的钱我可不敢要,让街坊邻居看见你来我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将这篮子鸡蛋也拿走。”
这次,韩夫人直接将对方从卧室一直推到客厅。
胖妇人脸色变了变,想起昨晚做过的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们姚家先人告诉他们,韩家如今落难,能帮就帮一把,也好为姚家积攒一些阴德,毕竟干的就是不招人喜欢的买卖。
越是做这些歪门邪道生意的人,越是迷信。
胖妇人和自家掌柜商量一下后,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走上一趟为好。
不过他们也没打算白帮,在家中两人商量出一条妙计,那就是怂恿韩夫人来他们姚家门店兼职,利用卖肉的钱来偿还他们借出去的债务。
这样,韩家母女的生活有了着落,他们赚钱的同时也帮了对方一把,祖宗那边也好交代,可谓一举两得。
哪晓得,韩夫人宁折不屈。
她将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
眼看要被对方推到院门口,胖妇人也不装了,直接摊牌了,“妹子,我最后说一句话,你以后日子要是过不去,可以来我们姚家门店,别人家抽成高,对门店内的娼妓非打即骂,我们可以多让你拿半个点,你若不想在我们家店铺接客,也可以将客人带回来,反正也近。”
“你如今正好二十四五岁,皮囊虽说不如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有那些卖苦力的汉子好这一口,趁着现在还有人要,抓紧时间赚点钱,别等过了三十岁,到时候再出来卖就不是这个价了,言尽于此。”
胖妇人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缩在院门口围观的左邻右舍,不以为耻的抖了抖衣袖,转身出了韩家院子。
她刚才的这一番话,实际上别有用心,故意大声说给这些左邻右舍听得。
要知道,一般不是遇到过不去的坎,是没有妇女愿意出来卖的,主要是心理上的那道坎过不去,而且就算是卖,也不会选择在家门口卖,而是远走他乡躲在没人认识的地方。
因为丢不起这个人。
她故意当众撕下韩夫人的脸皮,企图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以后等对方没米下锅时,再来几次软硬兼施说两句好话,鱼儿就上钩了。
干了这一行十多年,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至于来至左邻右舍指指点点什么的,对胖妇人来说不存在。
你清高你守贞操,那是因为你家汉子还在,还饿不到肚子,等真正走到那一步,不要说卖身,便是卖命也是有人愿意的。八壹中文網
在她眼中,这韩夫人虽然容貌一般,但胜在条子丰腴,年纪也才二十五岁,不算太大,若是稍微打扮一般,也是能卖得出价钱的,单次价钱不行,可以用次数凑。
临走前,韩夫人故意将这蓝鸡蛋落下来。
等她离开后,门口围观的左邻右舍齐齐站出来,“妹子,别听她的,她们这是在逼良为娼不知羞耻,赚些肮脏钱早晚要遭报应的,你要是哪天遇到了难处可以过来找我们,钱没有,但是给点吃的还是能做到的。”
“总之,要坚强。”
“谢谢大家。”
韩夫人抱着年纪还小的韩月容,蹲在大门口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韩月容并不懂得刚才胖妇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用手指了指角落处的一蓝鸡蛋,讨好的说道:“娘,今天是不是可以吃鸡蛋了?”
经过这么一桩插曲后,时间又过了几天。
老韩的头七堪堪过去。
这几天讨债的人陆续登门,将能搬的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连前面熬药的小煤炉子都被药房的人顺走,好消息是债务终于还清了。
坏消息是,再过三日,家中的存粮也会吃完,接下来就只能饿肚子了。
先前来过一次的王婶再次出现在韩家,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穿着一件敞开背心的黝黑男子跟着王婶一起进门。
韩夫人好似早有准备,将厨房中仅剩的几个完好瓷碗拿出来,又给韩月容换了一身还算新的衣裳,泡了一壶茶端坐在大厅中。
韩夫人瞅了一眼盯着她不断憨笑的黝黑男子,脸上表情既无羞涩也无悲伤,只是静静的说出一句话,“我只有一个要求,月容是我和亡夫的孩子,她必须姓韩,还有,我嫁给你后,你要供她上学。”
男子和王婶对视了一眼,可能对这个要求早有预料,点了点头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