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一声春雷炸响。
伴随着电闪雷鸣,钱塘连着几日出现大雨到暴雨天气。
刚开出来的樱花被雨水打落枝头,整个城市陷在一场雨幕中,湿淋淋的让人很难受。
黎衍大概是最难受的人之一。
春雨并不总是细润无声,黎衍坐在电脑桌前,耳边是窗外哗啦啦的暴雨声,面前是电脑和键盘,他原本写得还挺顺畅,这时候被一阵残肢处的骨头疼打断,疼得他忍不住弯下腰来。
本来,黎衍是想在二月底前把第四本小说完结的,但是和周俏谈恋爱后,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变好的缘故,写东西居然一点不卡文,连着二月收益都好了起来。于是,他干脆把砍掉的大纲又加回一些,又写了一个月,这时候还有六、七章就要正式大结局。
他没穿假肢,手掌按摩着残肢末端时,电话响了。
黎衍不用看也知道是周俏,她上早班时会在午休给他打个电话,上晚班时会在晚餐时间打,就简单说几句,问问他有没有吃饭,有没有想她,这几天他腿疼,周俏更是忧心,每天都会按时来问。
黎衍嘴巴上总嫌她啰哩八嗦,心里却很暖。
喜欢的人就算不在身边,也一直惦记着你,换谁都会感到窝心。
黎衍接起电话:“喂。”
周俏问:“阿衍,你吃饭了吗?”
“刚吃过,在码字。”
“腿疼有没有好一点啊?”
她就这么软软一问,黎衍心就酥了,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是那样,你放心,我没事的,都习惯了。”
“哦……对了阿衍,你穿多大码的鞋啊?”
周俏突然转换的话题让黎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还穿什么鞋?”
“哎呀,我给你买新鞋呢,你那个脚不也要穿鞋的吗?”周俏站在五楼运动品牌专柜里,对着导购不能说得太明,还好电话那头的黎衍终于懂了。
“假肢脚板是42码的。”他说,“但是你为什么要买鞋?我有鞋啊。”
周俏说:“你那些鞋都旧了,不是要去喝白明轩的喜酒吗?我给你买双新的。”
“别买太贵。”黎衍叮嘱她,“走不了几步路,没必要。”
“不是还要下楼吗?”周俏给他解释,“上回你穿的皮鞋,我觉得走楼梯不合适,咱们还是买运动鞋,下楼好走。”
黎衍有些意外:“你还愿意扶我下楼吗?”
“我愿意啊,你自己愿意走吗?”
黎衍低声说:“只要你肯扶着我,我当然愿意。下楼时天还亮着,问题应该不大,就是费点时间。”
“好,那晚上给你看新衣服新鞋子!”周俏乐呵呵地挂了电话。
离喝喜酒还有不到一周,她把商场里的男装柜台上上下下逛了个遍,综合性价比和养眼度,最后给黎衍买了一身新衣服,共花了一千六。
黎衍挂掉电话,想了想,拿起手机拨给宋晋阳。
“hello,小黎先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黎衍听到宋晋阳贱兮兮的声音就有点炸毛,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
他按下脾气:“宋晋阳,问你个事儿,现在你去喝同学的喜酒,一般给多少红包?”
宋晋阳很意外:“你要去喝喜酒?”
黎衍:“你别管,回答问题。”
三金还在上学,沈泽西也小,这个问题只能问宋晋阳,同龄,土著,朋友又多。
宋晋阳说:“那要看关系程度啊,一般同学嘛,一个人去,六百八百都行,两个人去,就要一千,一千二。”
黎衍问:“那要是关系再好一点呢?”
宋晋阳:“好到什么程度啊?我和你这种吗?那起码五千起啊!”
黎衍脸黑了:“神经病,我挂了。”
“哎哎哎别挂别挂!和你开玩笑的。”宋晋阳一通嘎嘎笑,“是很好的朋友吗?那两个人去得要一千五到两千吧。”
黎衍:“我知道了,多谢,挂了。”
“等等等等!别挂!”宋晋阳在电话那头大叫,“你真的要和周俏去喝同学喜酒吗?”
黎衍承认了:“嗯。”
“什么时候啊?”
“这周六。”
“有车子去接你吗?”宋晋阳的语气正经起来。
黎衍老实回答:“没有,我们自己去。”
“几点钟出门?你告诉我,我送你过去,那天我休息。”
“不用。”黎衍真的很不习惯和宋晋阳这样相处。
宋晋阳没再嗷嗷叫,像个成熟的大哥哥似的说道:“黎衍,有些事真没必要这么坚持。这个礼拜一直下雨,你腿是不是在疼?都这样了你怎么走下楼?吃喜酒你和周俏肯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个楼梯搞出一身臭汗,犯得着吗?万一摔一跤呢?单元门走到小区门口那段路淋湿了怎么办?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周俏想想。我过来就是一脚油门的事,你不用觉得麻烦我,我送你们过去后就去接小颂约会,不耽误。”
黎衍:“……”
宋晋阳:“你是不是感动地哭起来了?”
黎衍一秒破功:“你特么有病啊!”
“哈哈哈哈……”宋晋阳又是一阵大笑,“时间给我,我来接你,麻溜儿的!”
黎衍终于妥协了:“喜来登酒店,6点前到就行,你看着安排吧。”
“行,那我5点到你家,开过去也就半小时。”
“谢了。”黎衍声音低低的。
“不客气。”宋晋阳笑道,“来,喊声哥听听。”
黎衍:“滚!”
挂下电话,黎衍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又感到腿疼。
“操操操!哎呦呦——”他实在坐不住了,转着轮椅到床边,把自己搞到床上躺下。两只手同时按摩着两段残肢末端,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
从去年十月认识周俏,到现在三月下旬,短短的半年时间,明明没发生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他却觉得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家里多了一个小女人,是他的女朋友,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喜欢黄色的卡通小玩意儿,会做很好吃的菜,有时像个软糯糯的小兔子,有时又像凶巴巴的护崽老母鸡。
和她在一起时,黎衍觉得越来越放松,原本死死藏着的身体秘密,现在也愿意一点一点展露在她面前,周俏在家时,他已经很久没穿过假肢。
对沈春燕不再大吼大叫,沈春燕也不再畏畏缩缩地面对他;
和宋晋阳的关系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好转;
和沈泽西都加上了微信,有时候会闲聊几句;
问过三金工作的事,思考过自己除了写文,还能不能再干点别的;
甚至偷偷看过租房app,查阅小户型电梯房的房租价格。
就连马上要去参加的这场婚礼,他都不那么恐惧。可以预想到那一天,聚集在他身上的视线会多么令人厌恶,那些窃窃私语,充满同情的问询,叫人崩溃的、却又无用的鼓励……他都不那么怕了。
大概是因为,身边会有周俏在。
不是一个人,周俏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没人可以伤害他。他也想让大家知道,他的生活虽然没法再和别人比,但也不算太糟糕。
啊……周俏。
周俏花,俏俏,小花,小傻子,小猪猪……心肝宝贝蛋。
几点了啊?她还有好几个小时才下班回家,雨下得那么大,她还要去坐公交。
要是手头再宽裕些就好了,就能让周俏打车回来。
现在就算让她打车,她也舍不得。
——真是一个不合格的男朋友。
黎衍叹了口气,继续一下一下地按摩残肢,缓解疼痛。
晚上,周俏提着好多纸袋回到家,一进门就叫起来:“雨好大啊!我都怕把衣服淋湿了,一路抱怀里回来的。”
黎衍转着轮椅到她身边,拿了块干毛巾给她:“赶紧擦擦头发,衣服湿了就湿了呗,怎么还能把自己淋成这样?人重要还是衣服重要?”
“衣服重要!都是新的呢,哪儿能淋湿啊。”周俏一边擦头发一边看他,突然疑惑地问,“你怎么穿假肢了?不是腿疼吗?”
黎衍低头看向自己两条“腿”,说:“我刚才站了一会儿,下雨天,站一下会舒服一点,腿反而没那么疼。”
周俏不明白:“是吗?站一下就不疼了?为什么呀?”
黎衍给她解释:“可能是因为站起来后,腿待在接受腔里,有一种束缚感,也可以理解为挤压按摩吧,站一会儿再坐下,会好受一些。”
周俏学到了新知识:“啊……这样啊。”
黎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顾自拿过纸袋看起衣服来。
一件雪白的衬衫,一件酒红色毛线开衫,一条藏青色休闲裤,外加一双白色运动鞋。
“红的?”直男黎衍拎起那件开衫,拧着眉毛问,“会不会太艳了?又不是我结婚。”
“这是酒红色!”周俏真是服了,“你皮肤白,穿这个保证好看,我都卖了两年男装了,还不知道怎么搭配吗?”
黎衍笑了一下,又去看裤子和鞋。
周俏帮他把开衫折起来,说:“这一身,要是加点儿配饰就更好看了,比如戴个手表,手链,或者是项链,弄点儿金属色,完美。”
黎衍拍拍自己的轮椅扶手:“那么大一架轮椅呢,金属色还不够吗?”
周俏一愣,接着就哈哈哈地笑起来,黎衍往她屁股上一拍:“笑屁啊!”
周俏笑了好一会儿,把所有衣服都折好,黎衍问:“这些加起来不便宜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周俏冲他笑笑:“别了,我给你买的。”
黎衍说:“我还是转你一些吧,你给自己也买身新衣服,喝喜酒可以穿。”
周俏摇头:“我有衣服,有几件还挺好的,反正你同学平时又不见我,看我穿什么都会觉得是新衣服。”
黎衍垂下眼睛:“别人都是男朋友使劲儿给女朋友花钱,你倒好,自己辛辛苦苦站柜台得来的工资,都给我买东西了。”
“我乐意。”周俏俯身亲一下他的脸,“你上回还给我买了手机呢,那能买多少衣服呀。”
黎衍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看着她:“周俏,你十七岁时到底是长什么样的?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周俏眨眨眼睛:“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觉得……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黎衍一脸怀疑,“你那会儿和现在长得像吗?应该还是像的吧,要不然叶予薇也不会认出来。”
周俏:“呃……”
两分钟后,黎衍手上拿着周俏的身份证照片,与她面面相觑。
“就长这样,登记那天你也看过了。”周俏坐在他身边,指指身份证。
黎衍低头看,登记那天的确看过了,但没记住。这一次他看得很仔细,身份证是周俏十七岁那年办的,刚过生日,照片里的她留一头毛绒绒的短发,稚气的脸庞上有两坨乡村红,抿着嘴巴,表情很严肃。
眉眼五官的确有一点现在的影子,但实在是太土了,也不知道叶予薇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认识我时,就长这样?”黎衍看看照片,再看看周俏,问道。
“昂!”周俏学着照片里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问,“像吗?”
黎衍盯着她:“……”
周俏也回盯他:“……”
“啊……”黎衍抬手捂住脸,“我女朋友小时候怎么这么丑啊!”
周俏扑上去就捶了他几拳:“嫌丑就不要带出去!你自己一个人去喝喜酒吧!”
黎衍抓住她的胳膊,顺势就让她侧身坐在自己腿上,连着胳膊一起圈住,让她动弹不得。
周俏扭了扭身子,有点懵:“你放开我啊!我很重的,会不会把你假肢压坏啊?”
“不会,你这么瘦,哪会压坏。”黎衍不松手。
“你的腿会不会被压疼?本来就在疼呢。”周俏又问,浑身都绷起来了。
“不会疼,你坐着我假肢呢。”黎衍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黑眼珠子也越发得黯。说到后来,他的嘴唇已经凑到周俏的脖颈上,一点一点地吻着她,舔着她,甚至还咬了一口。
周俏被他吻得身子发麻,两只手已经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搂着他的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两人的身子贴得很紧,周俏渐渐感觉到黎衍身体上的一些变化。
“阿衍……”她叫他。
“嗯?”男人闭着眼睛吻得很专心。
周俏心脏砰砰跳,鼓足勇气开口:“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的……”
黎衍的动作停下了,慢慢睁开眼睛,抬头看她,周俏的视线高他一些,她的脸上绯红一片,眼睛特别亮,嘴唇也很鲜润,明明不是美艳的长相,对黎衍来说却像一株罂/粟,充满危险与诱惑。
他内心斗争许久。
最终,还是低下头,把脸颊埋进周俏的肩窝里。
声音哑哑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以后日子还长。”
脱假肢上床前,黎衍决定最后站一会儿。
缓解断骨疼痛的方法有几种,按摩,热敷,都不行就只能吃止疼药。
按摩需要的时间很长,黎衍总是没耐心,热敷又很麻烦,要不停去绞热毛巾。他没有吃止疼药的习惯,一般就是硬忍。
与这些方法相比,站立反而是最方便的一种。只是黎衍没有告诉周俏,残肢疼得厉害时,刚站起来的前五分钟简直是煎熬,疼痛会加剧,熬过这五分钟就好了,再站一会儿,坐下以后全身舒畅,就跟没电的手机充满电一样。
周俏站在双杠边看着他,看他从轮椅上站起来时,五官扭曲得像是上了什么酷刑,紧咬着后槽牙才没哼出声。
这人真的很怕疼啊,周俏看着他的样子,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问:“疼得厉害吗?”
“还好……”黎衍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他衣袖挽到手肘,撑着双杠的手臂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周俏干脆从双杠另一头走进去,抱住黎衍的腰,用力地往上撑着他。
“这样会省点力吗?”她抬头问。
“嗯。”黎衍低头看她,很自然地就往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都不知道会这么疼的。”周俏是真的心疼了,原本以为截肢就是截肢,腿截了而已,没想到还有后遗症。
“没事,很多人都这样。”有了她的支撑,黎衍真的轻松了一些,甚至还腾出左手来搂住周俏。
两个人的姿势就像是拥抱在一起,周俏把脑袋搁在他胸前,说:“年纪轻轻就老寒腿,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啊?”黎衍语气硬邦邦的,“到老了都是这样呢,一个没了腿的怪脾气老头。但是我和你说,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咦?你这人怎么不走台词本啊?”周俏用脑袋蹭蹭他的下巴,“你这时候不是应该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才对吗?”
“狗屁!来不及了!”黎衍左臂将她紧紧一箍,“撩完就想跑?我告诉你没门儿!做梦呢!”
周俏甜甜地笑起来:“不跑不跑,陪你到老。”
黎衍:“……”
——陪你到老。
到老啊。
黎衍以前都不敢想自己以后老了会是什么样,沈春燕应该更老了吧,如果不那么走运,她去世了,那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都没法给母亲养老,自己照顾自己都很勉强。
沈春燕曾经和他开过玩笑,说老了以后他俩就一块儿去住敬老院,母子住一间。
“八十岁的老妈妈照顾五十多岁的老儿子,就这么着吧。”说完她还呵呵笑。
黎衍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就跟对周俏说过的那样,对于未来长长的几十年,他真的非常害怕。如果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他大概会提早放弃吧。
可是现在,有个人对他说,会陪他到老。
他把右手也从双杠上松开了,两只手臂紧紧地搂着周俏,站得稳稳当当。
怀里抱着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太过充实,是他的小傻子。
“你说的,陪我到老,不能反悔啊。”黎衍暗哑的声音飘在周俏耳边。
“不反悔。”周俏说,“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
周六傍晚,下着雨,宋晋阳5点整准时来到黎衍家。
周俏调休一天,和黎衍都已经整装完毕,宋晋阳看到轮椅上的黎衍,眼睛一亮:“我去!帅啊!这是哪儿来的男团偶像啊?”
黎衍有点不好意思。他穿着一身新衣服,白衬衫外是酒红色毛线开衫,底下就是藏青色休闲裤配白色运动鞋,连着头发都被周俏打理过,修剪了一些,又用发胶抓抓,搞出一个很有点时尚的发型。
酒红色很挑人,黎衍穿着却特别好看,皮肤白皙,眉眼清俊,肩膀宽宽的,腰身瘦瘦的,肚腩早就没了,衬衫领子还敞了两颗扣子,气质英朗中又带着一丝儒雅,就是个二十六岁年轻人最耀眼的样子。
“是弟妹给你买的衣服吗?弟妹眼光真不错啊!”宋晋阳啧啧感叹。
周俏笑得合不拢嘴:“哪有啊,明明是阿衍自己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
“屁嘞!”宋晋阳睨着黎衍,“这家伙前几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送进鬼屋吓人都不用化妆好吗!”
黎衍:“……”
周俏瞪一眼宋晋阳:“晋阳哥哥,你再这么说阿衍我可要生气了!”
宋晋阳笑了:“好好好,不说不说,小黎先生天生丽质,从小到大都是校草,哥哥我是羡慕嫉妒恨,弟妹莫怪,莫怪。啊呀!弟妹今天也很漂亮呢!都要认不出来了。”
这下子换周俏不好意思了:“晋阳哥哥你别笑话我了。”
她穿着一条深蓝色连衣裙,外头配一件白色小外套,脚穿黑色皮鞋,是她最贵的一套春秋装,色系和黎衍很搭。
周俏还用尽毕生功力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长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喷了点香水,整个人袅袅婷婷,刚打扮好时,黎衍都看呆了眼。
——啊,小傻子打扮一下还挺好看的呢。
两个夸夸怪凑在一起,黎衍很头大,止住他俩话头:“你俩有完没完?赶紧出发吧。”
宋晋阳背黎衍下楼时,周俏护在一边,听到宋晋阳说:“小黎先生,你是不是胖了?”
黎衍:“……”
周俏连忙说:“没有没有,不是胖,阿衍最近在健身呢,身上都是肌肉!”
“啊哈?”宋晋阳好惊讶,“黎衍你在健身?真的假的?”
“真的呀!”周俏说,“不信你一会儿捏捏他手臂。”
黎衍在宋晋阳背上扭过头:“周俏!”
周俏赶紧闭嘴。
到一楼后,宋晋阳说去把车直接开到单元门口来,周俏陪黎衍在楼道里等着。她松了一口气,说:“今天幸好有宋晋阳帮忙,要不然我俩肯定会淋湿。”
黎衍低着头,没吭声。
去酒店的路上,黎衍为了上下车方便就坐在副驾,问宋晋阳:“你上次说要找房子结婚过度,找到了吗?”
“还早着呢,才三月啊,我们打算五月去租,有装修就直接住了,没装修就简单搞一下,夏天散散味,秋天就能住。”宋晋阳说完,又问,“怎么?你那601打算租给我吗?”
黎衍没回答。
宋晋阳笑笑:“你肯租给我,我就会租,真的,不和你开玩笑。你那屋子离我公司和小颂学校都不远,租金就按市场价给,估计能租3500左右,我去外面租也是租这个价位的房子。”
黎衍说:“我还没想好,再让我想想。”
宋晋阳耸耸肩:“五月底前找我都行,晚了就不好说了,可能我们就找好房子了。”
黎衍点头:“嗯。”
周俏坐在后排,惊讶地看着他。
黎衍都没和她说起过,想把601租掉,租掉以后,他们住哪里啊?
宋晋阳把黎衍和周俏送到酒店就走了。周俏推着黎衍进大堂,看过指示牌,白明轩和叶予薇的婚礼在三楼宴会厅举行。
两人等电梯时,身边来了几个中年人,其中一个男人穿着西装、左胸别着红花,看到黎衍后打量了好一会儿,激动地叫出声来:“这是黎衍吗?”
黎衍抬头看他,认出是白明轩的父亲,礼貌地喊:“白叔叔您好,是我,黎衍。”
“啊呀,啊呀,啊呀……”白父连着三个“啊呀”,把周俏都听得紧张起来,果然,白父紧跟着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唉……真是命运弄人啊!黎衍,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黎衍:“……”
四、五个中年男女齐刷刷地盯着轮椅上的黎衍看,周俏把手按在黎衍肩上,他拍拍她的手,说:“白叔叔,我挺好的,都结婚了呢,这是我的妻子周俏,今天一起来喝喜酒,恭喜您啊。”
他伸手握住周俏的手,白父见他一脸坦然,终是点点头:“谢谢,谢谢,你能来喝明轩的喜酒,叔叔很高兴啊!晚上多吃点,多喝点,争取抽个大奖。”
黎衍淡淡地笑起来:“一定,白叔叔,我们上去再说。”
电梯把一堆人都送到三楼,周俏推着黎衍来到会场门口,白明轩显然为这场婚礼投入了大手笔,签到台规模巨大,唯美浪漫,鲜花丛中摆着一张白明轩和叶予薇的婚纱照。
一身笔挺西装的白明轩老远就看到黎衍,快步迎来:“阿衍!”
在他身后是另一个穿着伴郎西装的年轻男人,周俏认出他,就是曾经的那个寸头男生,现在头发留长了,还烫着卷,他也激动地叫:“阿衍!”
“明轩,新婚快乐。阿杰,好久不见啊。”
黎衍坐在轮椅上,神情平静温和,打完招呼又介绍周俏和华又杰相互认识,末了,白明轩说:“阿衍,过来拍照。”
叶予薇穿着一袭雪白婚纱站在迎宾处,看到黎衍时,眼神里又透出那种悲悯之情。黎衍装作没看见,说声“恭喜”,就让周俏把轮椅停在白明轩身边。
他低头放下两条假肢,又抬头望向周俏,两人都不用言语,周俏已经扶着他的手臂让他站了起来。等他站稳后,又将轮椅推到三米远外,回来站在黎衍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白明轩低头看向黎衍的“腿”,担心地说:“阿衍,没问题吗?”
黎衍拍拍他的肩,不以为意:“放心,站得住,只是现在,我和你一般高了。”
白明轩尴尬地笑了一下。
摄影师在前头举起相机:“来,大家看这里,笑!”
黎衍身姿挺拔地站在白明轩身边,左手插兜,右手自然地任周俏挽着,他看着镜头,笑得清浅温柔,只听“咔擦”一声,这温馨的一幕就被相机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