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金是个乖孩子】:衍哥,我最近喜欢上一个女孩[害羞]
【黎衍】:哦?
【三金是个乖孩子】:长得很清纯,比我小一届,我想追她[害羞]。
【黎衍】:上!
【三金是个乖孩子】:衍哥你好敷衍啊![生气]
【三金是个乖孩子】:衍哥你真的没谈过女朋友吗?我还想向你取取经呢!
【黎衍】:说了没有。
【三金是个乖孩子】:我真的想不通,你长这么帅,大学四年啊!就一个都没谈过?
【三金是个乖孩子】:衍哥??
对方没回了。
张有鑫感到无趣,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到柯玉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在干活。
她干活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可以长时间地不说话,也不会去管张有鑫在干吗。黎衍六个字就把天给聊死,张有鑫还有满肚子话想说,这时候只能找柯玉。
此时,他们是在柯玉租的小公寓里。沙发前有一张茶几,柯玉坐在沙发那一头,张有鑫观察了一下,轮椅转到沙发这一头,用手撑着把屁股挪到沙发上。
摆好双腿,他又一点点支撑着把身体往柯玉那儿挪过去,挪一步就要捞一下腿,终于挪到柯玉身边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身子一歪,就把脑袋搁在了柯玉肩上。
都是坐着,柯玉不比他矮多少,张有鑫脑袋搁的角度还算舒服,只是女孩子肩膀没什么肉,瘦削凌厉,与他想象中的温暖香软相距甚远。
柯玉任由他靠着,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张有鑫打开手机前置相机,举高手臂45度角对着两人,说:“柯柯,看这里。”
柯玉抬头看向手机,张有鑫微笑着按下拍摄键,“咔擦”一声,手机上就留下两个人的自拍合影。
头碰着头,看着很亲密,张有鑫回看了一下照片,自己笑得很好看,柯玉依旧是一张扑克脸。他问:“你要吗?要的话我发给你。”
“不要。”柯玉又低头看向电脑屏幕。
张有鑫更无趣了,看着她的屏幕问:“你在干吗?”
“调色。”柯玉没用鼠标,这不是重要的工作,她就是随便调调,眼神都没往张有鑫身上扫过一秒。
“柯柯~”张有鑫叫她。
柯玉的语气不带感情:“说。”
“……”张有鑫撇撇嘴,“我告诉你一件事。”
柯玉等着。
“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了。”张有鑫有些羞涩地笑起来。
柯玉的手顿了一下,眼睫一颤,立刻又继续工作。
“比我小一届,年纪小两岁,长得又清纯又漂亮!我给你看啊。”张有鑫找出唐颖柔的朋友圈,把手机递到柯玉面前,“好看不?”
柯玉很给面子地往他手机上看了一眼,开口:“一般。”
“这还一般?真的很漂亮的!本人比照片更好看。”张有鑫收回手机自己划着照片,“你大概是拍照时看多了女模特,其实小柔一点不比女模特来得差,就是个子不够高罢了。”
柯玉:“……”
张有鑫的脑袋还搁在柯玉肩膀上,丢开手机浮想联翩:“我想追她,哎柯柯,你觉得我有戏吗?其实我就是想谈恋爱了,我都还没谈过恋爱呢,特别想和女孩去约会,牵牵手啊,亲亲……”
柯玉“啪”一下盖上笔记本电脑,人也站了起来。张有鑫毫无准备,失去平衡后,上半身“砰”的一声栽到了沙发上,嘴里叫出声:“卧槽!”
他气得不轻,重重地捶了一下沙发,“你干吗呀?!站起来不说一声的!”一边说,一边支撑着坐起来,气鼓鼓地瞪着柯玉。
柯玉回头看他:“对不起,尿急。”
她径直往卫生间走去。
“你就是故意的!”张有鑫的右腿又因为痉挛抖了几下,等腿不抖了,他才又依着原路一点点挪回到沙发另一头,直到把自己转移到轮椅上。
在黎衍和柯玉这里都吃了瘪,张有鑫很不高兴,和柯玉说自己要回家。
“你的车什么时候能拿?”临走前,张有鑫问。
“下周。”柯玉最近买了一辆二手车,六万多,是从一位认识的摄影师那里买来的,算是友情价,据说车况还可以,拿来后她就送去车行做个全面保养。
张有鑫挺期待的:“那以后咱俩出去玩,我可以坐你车了吧?”
柯玉想了一下,说:“可能会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
“我那个车……比较高。”柯玉解释,“是北京吉普,越野的。”
张有鑫当场炸毛:“你为什么要买吉普啊?什么意思啊?你买的时候就一点儿都没考虑我是吗?你这就是不想让我坐呗!”
柯玉其实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吉普车架的确很高,对截瘫伤者来说,除非臂力很强才能自己上去。而依照她对张有鑫的了解,他靠自己是上不去的。
可是买车的理由并不是要带张有鑫出去玩啊,柯玉是为了工作。
她说:“我经常要去条件很艰苦的地方采风,小车根本开不了,这辆车的车况市面上买至少要八万,人家卖我已经算便宜了。我不是没考虑你,三金,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抱你上车的,我抱得动你。”
张有鑫鼻子都要气歪了:“谁要你抱啊?!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欺负我!”
柯玉表情很认真:“我没有。”
张有鑫生气地转着轮椅出门:“嘁!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寒假也去学车!我自己买总行了吧!”
柯玉倚在门边看着他到电梯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孩微微低头,穿着一条黑色修身长裤,大腿坍耷在轮椅椅面上,显得越发瘦弱。因为腿长,膝盖往前突出,膝盖骨的形状明显地显露出来,给人一种脆弱又无助的感觉。
大概是感受到柯玉的目光,张有鑫转头看她,眼神依旧写着不满:“看什么看?!”
“再见。”柯玉把门关上了。
张有鑫气得大叫:“柯玉你越来越过分了!!”
被赵哥送回家,张有鑫一肚子气还没顺回来,张妈妈见他回来了,跑过来喊:“宝宝你回来啦?饿吗?要不要吃点儿点心?阿姨做了红枣银耳羹,要喝吗?”
“不喝了。”张有鑫在门口换轮椅,他有两架轮椅,一架出门用,一架在家用,这样就省得每次回家都要擦轮子。坐上家里用的轮椅后,他说,“妈,我有点累,洗个澡就睡了。”
“好,你洗澡时小心一点啊。”
张妈妈宠溺地摸摸儿子的脑袋,张有鑫躲着她:“你干吗老摸我头发!”
张家房子很大,200多方的大平层,张有鑫的房间里带着卫生间,一切装修都以方便他生活为前提。
他锁上房门,在房间里就把衣服裤子剥了个干净,转着轮椅去到卫生间,撑着扶手坐上马桶,摆好双腿后开始冥想。
这是每天睡前、醒后都要做的事儿。张有鑫左手扶着金属扶手,右手在胃部打圈按摩,他很耐心,从胃部一直按摩到小腹的大小肠处,静静地等待着。
后背脊骨处带着一道疤,那条奇怪的感知线永远存在,在胃部以下,肠部以上,这令张有鑫依旧会有饥饿感。不过他的饮食控制得很好,即使饿了也不会多吃,因为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发胖。
他要是胖了,就很难再减下去,就像小腹处已经出现的那一圈小肚腩,在感知平面线以下,出现后不管怎么练上半身,就再也没消下去过。即便再往上几公分,他还练出了腹肌。
张有鑫按摩着肚子,低头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在没有辅助设施的帮助下,他无法再挺直腰背,只要坐着,肚子那儿就是塌着的。
他的两条大腿瘦得令人发指,手摸上去,大腿肉松松垮垮,小腿肚子干脆就快瘦没了,两只脚丫子又白又细嫩,软绵绵的,毫无感觉地踩在地巾上。
按摩了几分钟后,张有鑫听到一阵肠鸣音,他开始深呼吸、憋气,手下依旧不停。又过了一阵子,他终于开始排便。
不是每次坐马桶都能排的,但他每天早晚都会坐会儿,这种事得养成规律,让身体形成习惯,再加上严格的控制饮食,才不会被便秘困扰。
排完大便,张有鑫又排了小便,在马桶上足足坐了十五分钟后,他才把自己搞干净,拿了一块毛巾垫在轮椅椅面上,把自己转移回轮椅。
洗澡是在淋浴间里一把固定的椅子上进行,椅子有靠背和扶手,墙上也有扶手,只要坐稳了就很安全。
这些事儿都是受伤以后慢慢学起来的,一开始张有鑫做什么都要人帮忙,毫无隐私可言。到后来,只要是个人都想要生活能自理,即使张有鑫家里不缺钱,找个护工照顾他一辈子都没问题,但他还是想要更有尊严地生活。何况,他只是腰椎受伤,双手无影响,比起其他高位伤友已经幸运很多。
洗完澡,张有鑫光着身子回到房间,把自己转移到床上后,想了想,还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片成人纸尿裤穿上。
晚上睡觉,他有时候会用导尿管,有时候就什么都不用,只铺一张尿垫,有时候想睡得熟一些,就还是要穿纸尿裤。
把纸尿裤打开在床上铺好,张有鑫将身体挪上去,躺下来压着下巴边看边穿。把腰两侧的魔术贴贴好后,他又套上一件t恤,拿了几个又厚又重的枕头抵在自己两只脚丫子后面,防止足尖下垂。
这几乎没什么用,睡觉时他的腿毫无感觉,翻身时人会醒来,上半身会转,下半身只能靠手捞,翻过几次身后,两只脚早不知道搁哪儿去了。
他还得在双腿/间也夹一个枕头,防止两条腿的皮肤摩擦损伤。他的下肢血液循环很差,皮肤受伤后痊愈的速度比常人慢许多,稍有不慎就会感染,感染了又要发烧,发烧了就要住院。所以张有鑫只能平时多注意些,这也是他不喜欢锻炼的原因之一。
腿上绑上支架练站、练走,也不见得能延缓肌肉萎缩,倒是非常容易擦伤皮肤。他腿又没感觉,每次都是拆了支架才看到受伤,很让人伤脑筋。
弄完这一切,张有鑫才盖上被子躺到枕头上,一时睡不着,他拿着手机玩起来。
每个年轻的男孩子偶尔都会有一项睡前活动,张有鑫也曾有过,不过受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
身体还是会有变化的,在某些刺激下,可如果手不去摸,他完全就不知道。张有鑫搞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管怎样他都没有感觉,就算像以前那样去试,他也没成功过。
这是很令人颓丧的一件事。
张有鑫曾经在轮椅俱乐部一个全是男性的小群里看其他大哥聊过这个话题。比起大小便失禁,身为一个男性,丧失这部分功能似乎更令人尊严受损。
很多人都是尝过滋味后才受的伤,越是想起越是唏嘘。张有鑫不一样,他连恋爱都没谈过,也就十几岁时自己diy过,到如今,已经想象不出那种感觉。
他知道唐颖柔有无数追求者,自己去追,大概率会铩羽而归。
但他还是想试试,想谈恋爱,想让心里住进一个人,想这个人也能惦记他,呵护他,爱他,就像文姐对郭哥、芳芳对姜瑞鸣那样。
张有鑫知道自己是不会和唐颖柔怎么样的,就算人家想,他也不愿意。就算他愿意,他也做不到啊!到时候失败了多尴尬!他可是个男人,在这方面丢了面子那真的是活不下去。
张有鑫忍不住摸摸自己毫无知觉的腿,闷闷不乐地把手机丢到一边,闭眼睡觉。
——
柯玉自从大学毕业后,工作越来越忙。
除了接一些淘宝拍摄或个人客户定制拍摄,她还接杂志硬照。
以前合作过的一家时尚杂志主编非常喜欢她的作品,有些内页硬照预算有限,请不起大牛来拍,就会叫柯玉顶上,安上的头衔是独立新锐摄影师。
柯玉会后期修图,但她真正玩得溜的还是纯光影,所以在一众把后期玩得眼花缭乱的摄影师中,她的个人风格非常明显,作品出来张张能打,还上过封面,半年下来居然赚了不少钱。
手头宽裕后,柯玉就给自己放半个月假,开着她的二手吉普独自一人外出采风,拍自然风光、人文风情,挑好的照片往地理杂志或图库投稿,卖掉了也有钱赚,有时还会顺手报名参加一些摄影比赛。
只有忙碌着,她才不会去想张有鑫。
这几个月,张有鑫正式开始追求唐颖柔,并且成功约到“小女神”出去吃饭看电影。
对于张有鑫的追求,唐颖柔表现得又感伤又纠结,她掉了眼泪,说自己其实挺喜欢张有鑫,可是……
这个“可是”包含了太多含义,张有鑫只能笑笑,说自己理解,两个人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这货很是没心没肺,还会在微信上向柯玉汇报自己的泡妞进度,诉说自己的烦恼。柯玉几乎不理他,说过几次后张有鑫意识到柯玉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就不再提起。
他挺纳闷的,柯玉似乎一直对感情话题免疫,也从没听她说过喜欢谁。她不爱看爱情电影,也不爱看感情线为主的书籍,张有鑫曾经隐晦地向她暗示,柯玉如果真的喜欢女孩子,他也不会在乎。
不过柯玉什么都没承认过。
张有鑫后来在网上看到一个词——无性恋者。他恍然大悟,觉得柯玉很有可能就是个无性恋者。
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没有那方面的欲望也没有那方面的取向。张有鑫觉得这个理论最符合柯玉的性格行为,要不然,连瘫痪了的他都有谈恋爱的想法,柯玉二十多年来怎么会没有呢?
张有鑫决定尊重柯玉,以后还是不要再和她聊起感情话题。
这年十二月,柯玉二十二岁生日前,张有鑫打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柯玉说她打算去山区拍雪景,刚好是个周末,两天一晚,自驾来回。
“我能一起去吗?”张有鑫听说以后很兴奋,“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下雪了!”
柯玉有些为难:“你爸妈不会答应吧,那边很冷,拍摄又都是在室外。”
“我超想去的!”张有鑫着急地说,“带上我吧柯柯!我穿多点就行!”
柯玉又说:“我车很高的,你要带上赵哥吗?”
张有鑫斩钉截铁地说:“不带赵哥,带他干吗?你帮我一下就行,我特别想和你出去玩,好久没和你一块儿出门了。”
柯玉叹口气:“只要你爸妈答应就行。”
张有鑫求着父母好几天,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感冒,终于得到出行的许可证。
出发那天,柯玉开着吉普到张有鑫家来接他,老张陪儿子下楼,看着柯玉的车发了愁:“小柯啊,你这车……有点大呀。”
张有鑫坐在轮椅上,看着柯玉的车也觉得脑壳疼,柯玉只能向老张立下军令状:“叔叔,放心吧,我能帮三金上下车的,我抱得动他。”
张有鑫闻言脸涨得通红,抿着嘴唇不说话。
老张没再说什么,打横抱起张有鑫将他安置在副驾上,又把他的轮椅和行李箱放到后座,细细嘱咐儿子几句后,柯玉便开车带着张有鑫上了路。
这是张有鑫第一次坐柯玉的车,视野有点高,他还挺新鲜,又看柯玉开车目不斜视的样子,心里很羡慕:“我也想快点学车,让我爸给我买个车。”
柯玉问:“想过买什么车吗?”
“宝马。”张有鑫很得意,“看中一个系,可好看了!”
柯玉说:“三金,这趟过去得要三个多小时,中间我会在服务区停一下,你可以上厕所。”
张有鑫微愣,拉拉自己的裤腰,小声说:“不用了,我想着上下车很麻烦,今天穿纸尿裤了。”
柯玉转头看了他一眼。
张有鑫意兴阑珊的:“上回和小柔去约会,我就穿了纸尿裤,回来发现果然尿了,要是不穿肯定完蛋。”
柯玉没作声。
“柯柯,你要是闻到什么味道,就告诉我,我有时候闻得不准,我……”他语气很压抑,“我只要穿着纸尿裤,就会一直觉得身上有味道,就像现在……”
“没有。”柯玉语调冷冷的,“我没闻到,一点儿都没有。”
见张有鑫没接话,她又补充,“就算闻到了也没什么,三金,你和我在一起不用那么紧张,全程就我们两个人,不讲究。”
她的话令张有鑫感到安心,毕竟这些年,让柯玉抱着他上下马桶都不止一次两次了。张有鑫觉得柯玉可能已经看见过他的身体,但他不敢问,柯玉更是不会提。
这一趟出行,目的地是一个海拔比钱塘高一些的山沟沟,每年冬天都会下大雪,又因为不是旅游景点,所以游客罕至,雪景就保存得很完整。
柯玉和张有鑫下榻在镇上最好的一家酒店,车子停在停车场后,柯玉把张有鑫的轮椅搬下来组装好,打开副驾车门,两人面面相觑。
“来吧。”她也没多说,直接左臂伸到张有鑫背上,右臂穿进他的膝弯,“抱住我。”
张有鑫乖乖地伸出双臂环住柯玉的脖子,抱得很紧。
柯玉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就把张有鑫给打横抱了起来。
得亏她是个力气比较大的女生,要不然按照张有鑫的身量,一般女生真要抱不动。
张有鑫几乎是窝在柯玉怀里,只有上半身有感觉,眼角余光看到自己的腿搁在她的手臂上,小腿和脚无力地晃来晃去。他闭上眼睛努力去感知,依旧没有知觉。
柯玉小心地将他放到轮椅上,张有鑫穿得很厚实,尤其是下半身还穿着棉裤。但是车内外突然而至的温差还是刺激到他脆弱的神经,刚坐上轮椅,两条腿就痉挛发作,簌簌地抖动起来。
“没事吧?”柯玉弯下腰,用力地按住他的腿缓解痉挛,“叫你别来,你非要来,这下子吃苦头了吧?”
张有鑫咬着牙关不吭声。
“这里阴冷,你背会疼吗?”柯玉又问。
张有鑫摇头:“还好,就一点点难受。”
等到两条腿终于不再抖,柯玉才把他的脚放到轮椅踏板上,张有鑫转着轮椅跟在她身边,说:“柯柯,我就是想来陪你过生日。”
柯玉把行李箱搬下车,听到这话,转身说:“可是你今年生日,我又没陪你过。”
张有鑫这一年的生日是在一家酒店办了一场派对,那只是一个借口,他邀请了许多同学和好友,里面还包括了唐颖柔。
他自然也叫了柯玉,可是柯玉听到有那么多人参加,就没来。
张有鑫鼻子已经冻得通红,说:“就是因为我生日你没来,我才想陪你过生日的,你怎么过生日还一个人跑出来啊?连个蛋糕都没得吃。”
柯玉垂下眼睛:“三金,我向来不在乎这些事。”
经过商量,他们住的是标间,对于男女有别这个问题,两人似乎都看开了。柯玉不放心张有鑫一个人住没有无障碍设施的房间,张有鑫自己也担心照顾不了自己,就不想离开柯玉。
在酒店房间安顿好,张有鑫红着脸让柯玉去走廊上待一会儿,说自己要换个纸尿裤。柯玉拿起烟和打火机:“你慢慢弄,我去抽根烟,好了给我发微信。”
“哦。”张有鑫声音很低,在柯玉出门前又叫住她,“柯柯!”
柯玉回头。
张有鑫眼神郁郁:“你……先帮我上一下床,这个床……太高了。”
把他抱到床上后,柯玉出去了。
张有鑫没法子坐在轮椅上换纸尿裤,只能在床上躺着换。
他褪下自己的几层裤子到小腿处,咬咬牙打开纸尿裤,一股子味道立刻飘出来。
“操。”实在忍不住要说脏话,他把脏了的纸尿裤团起来丢到地上,铺开干净的给自己重新穿上。
直到拉好裤子,想给柯玉发微信时,张有鑫才想起地上用过的纸尿裤。
他探头去看,懊恼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床面和轮椅椅面的落差,他想,自己应该能上去吧?
说干就干,张有鑫坐起身,撑着身体挪到床边,先把两条腿挂到床沿上,倾过身子抓住轮椅,一用力,屁股就挪了过去。
万万没想到,柯玉将他抱上床时没把轮椅拉上手刹,这一下用力,轮椅直接滚了起来。张有鑫吃了一惊,屁股原本就只搁了一点点在椅面上,身体保持不了平衡,轮椅一动,他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我去!嘶……”
张有鑫呼痛,两条腿也跟着啪嗒掉了下来,交缠在一起。
而轮椅,早就被这力道给推得往后滚了一米多远。
万幸的是房间地上铺着地毯,张有鑫肩膀摔得有点疼,还能忍,转头看看轮椅,心里一阵委屈,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就给柯玉打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呜咽:“柯柯……你快回来,我从床上摔下来了。”
柯玉:“……”
她急匆匆地刷卡回房,发现张有鑫呆呆地坐在地上,双手撑地,眼睛红通通的,看到她就低下头去。
柯玉不声不响地把轮椅拉回来,张有鑫没让她抱,从地面转移到轮椅他已经很熟练,一边往上坐一边埋怨:“你为什么不拉手刹?”
“对不起。”柯玉道歉,“是我疏忽了,你没摔坏吧?”
“没有。”在轮椅上坐好后,张有鑫吸吸鼻子,也不管柯玉闻不闻得到,赌气似的捡起地上用过的纸尿裤丢去卫生间垃圾桶里。
他心里有一丝后悔,这些年他去过不少地方旅游,但都有赵哥和父母陪同。和赵哥在一起,生活上的琐事不用他操心,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现在是和柯玉在一起,柯玉是女生,他似乎想得太简单了,这两天一晚,自己不晓得要出多少洋相,柯玉又会怎么想?
虽然她让他不要紧张,说两人在一起不讲究,张有鑫心里还是感到憋屈,毕竟和柯玉认识的前五年半,他可不是这样子的。
“发什么愣?”柯玉把他的羽绒外套丢给他,“出去吃个中饭,吃完就要去拍了。”
张有鑫:“……”
“要不……你在酒店里等着,我自己去拍?”柯玉坐在床沿上看他,“外面很冷的,气温比钱塘低多了。”
张有鑫摇头:“我要去,不去我大老远的过来干吗?”
“那就赶紧穿外套,时间很赶,天黑了可不好拍。”柯玉拿起张有鑫的毛线帽子戴到他头上,又拍了一下他脑袋,“好啦,就摔了一下,你又不是没摔过,赶紧的,别磨蹭。”
张有鑫揉揉眼睛,开始穿外套。
柯玉拍雪景的地方是摄友推荐的,她用的也不是相机,而是无人机。
那是在雪地里,周围是一片很开阔的空间,不远处是几座村宅和农田,另一边是山。
张有鑫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轮椅上,蓝色加厚羽绒服,底下是棉裤、加厚的袜子和保暖鞋。
他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盖着耳朵,脖子上围着一条米色格子羊绒围巾,手上还戴着露指手套。他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喘气时,嘴里呵出一团团白气。手指尖露在冰冷湿润的空气中,他摸摸自己的腿,有点担心会因为寒冷而痉挛发作。幸好,保温措施做得不错,两条腿一直安安静静的,没给他捣乱。
张有鑫从没玩过无人机,好奇地看柯玉在那儿做准备工作。
她穿得不厚,修身黑色羽绒服,牛仔裤雪地靴,连围巾都没围,修长的身段直直站在雪地里。寒风吹过,她短短的发丝飘动起来,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摆弄机器。
一切准备就绪,小飞机“嗡嗡嗡”地飞了起来,飞得很稳。柯玉操纵着手柄,盯着与手柄相连的手机屏幕,偶尔抬头去看,张有鑫的眼睛则一直盯着无人机。
无人机的视线越来越高,视野越来越大,屏幕里逐渐出现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白茫茫的村落,白茫茫的大山,还有远处一条小河和一片被雪覆盖的田地。
树上的枝丫都覆着白雪,雪地上,没有其他印记,只有他俩过来时柯玉留下的一串脚印和张有鑫的轮椅划过的两道轮痕。
知道张有鑫看不到手机屏幕,柯玉贴心地蹲到他身边,让他一起看。张有鑫看着屏幕上的风景,“哇——”一声发出感叹,“好漂亮啊!”
他又抬头看飞机,低头看柯玉操纵手柄,一会儿后手痒起来:“柯柯,让我玩玩。”
“你不会。”柯玉说,“万一掉了怎么办?”
张有鑫口气很大:“你教我嘛!掉了大不了我赔你一个新的。”
“你好烦。”柯玉知道张有鑫不差钱,真的把手柄放到他手里,张有鑫赶紧摘下手套。
“我还是不放心,我手把手带你。”柯玉把自己两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抓着他的手教他操作手柄,“这样,它会转方向。”
张有鑫的手比柯玉的手热,手背触碰到她的掌心时,着实被冻了一下。但他没说,只看到柯玉纤长漂亮的手指与他的手贴在一起。
虽然是手把手带,张有鑫依旧觉得有意思极了,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操纵着无人机飞来飞去,拍下这人迹罕至处美丽的雪景。
当无人机飞到他们上空时,他忍不住抬起头,向着小飞机大力挥手,呐喊出声:“嗨——你好啊!”
柯玉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真的很少笑,见她笑了,张有鑫更来劲了,干脆两只手都挥起来:“柯柯——我是三金啊——祝你生日快乐!”
柯玉低头看屏幕上的场景,空旷的雪地上,坐着轮椅、穿着蓝衣服的男孩子只剩小小的身影,仰着脑袋挥着双手,兴奋地大喊大叫。
而她则蹲在他身边,低着头默默不语。
张有鑫拍拍她的肩:“柯柯,你也对它说句话啊!今天是你生日呢!”
柯玉抬起头来,眼眶里已经隐去湿意。她也向着空中的无人机挥挥手,大声喊:“谢谢三金——我今天非常非常开心!”
张有鑫大笑起来,笑得特别爽朗,又对着无人机喊:“柯柯,以后你再出来玩小飞机,记得带上我啊!”
柯玉:“好啊——”
张有鑫:“我以后不能陪你去爬山啦!不过小飞机可以飞到山上,我照样可以看到那些风景!”
柯玉一下子就噤了声,抬头看向张有鑫,他也正低头看她。
见她一副呆呆的样子,张有鑫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干吗呀?我说的是事实嘛,我也想再陪你爬山来着,不过真没办法了。柯柯,谢谢你今天愿意带我出来玩,我也非常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