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刚刚在马车上写好的宣纸,不紧不慢的念道:“来来来,那你们给我一条一条的解释。”
“第一,为什么无故削减匠人们的福利?”
“我在府里跟你们说的可是每人三两银子底薪加每块肥皂一文钱的提成,怎么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所有工匠的工钱都变成了二两银子一个月?”
“怎么,多出来的银子是被你们吃了么?!”
什么!一众工匠听罢,顿时人都傻了。原来主家给他们的工资其实这么高的么!没想到他们的工资,竟然被王主事克扣了这么多?!亏他们还以为王主事是个大方的人呢!顶着众人不善的眼光,王主事瞬间头大如斗。好家伙,少爷这下子是来真的啊!完球,看来这下子是危了。不过还好,他这个老江湖,自有应对的法子。只见王主事眼珠子一转,突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少爷啊,这事我也不知道啊!”
“工资啥的向来都是马账房管理并上报的,这银子肯定是马账房贪墨的,少爷你可要明鉴啊!”
马账房听王管事点他的名字,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人都傻了。不会吧不会吧,这压低匠人工资一事,可是王主事自己先提出来的啊!每个月的账,都是王主事亲自过目的。王主事贪污的数额之巨,连他这个老账房都看不下去,还曾经劝过王主事少贪点呢。不过后来王主事多给了他一点分成,他也就装作没看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他马账房身上了?马账房刚要起身反驳,不过看到王主事对他疯狂眨眼睛,马账房又悟了。反正现在少爷总归是要查到底了,与其大家都被牵连出来,还不如选个人出来顶包。起码这样一来,只有那个顶包的人会受到惩罚,其他人都可以被保全。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只要王主事还在这个作坊里掌权,还不是想怎么贪污就怎么贪污?想到这,马账房瞬间淡定了。两眼一闭,马账房俯身跪倒,痛呼到:“对不起啊少爷!是我老马一时糊涂啊,我愿意接受少爷的任何惩罚!”
胡长安看向痛哭流涕的马账房,不冷不热的说道:“行啊,那你就先记上吧。”
众人一听,登时大喜。少爷这意思,是不准备追究其他人的责任了?胡长安看着众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心中不由冷笑。呵,一帮蛀虫,你们一个也逃不掉!就在众人窃喜的当口,胡长安却是大袖一挥,厉声说道:“别急,这可不是马账房一个人的锅,我就问你们这些老工匠们,那天我究竟有没有在府里把工钱的事情说清楚?”
“说清楚了!”
胡长安话音刚落,周一便第一个起身附和道。周一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终于,少爷来了,来为他们这些苦命人出头了!胡长安冲周一微微点了点头,眼光又继续严厉的扫向其他老工匠们,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问你们这些老工匠呢,你们那天在府里究竟有没有听见我宣布工钱的标准?!”
“其他人可以说是不知道,难道你们也不知道么?”
“当你们发现工资不对的时候,为什么不站出来呢?”
其他老工匠们听罢,自然是心情颇为忐忑。为什么不吱声?还不是因为王主事给钱给的多呗。不过这种事情,现在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就在众人犹豫着该找什么说辞的时候,王主事却是突然站了起来,指着这些老工匠的鼻子怒骂道:“好啊,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蛀虫,竟敢假传少爷的命令?”
“我那天可是没去少爷府里,要不是你们告诉我少爷就是这么说的,我才不会按照二两银子一个月发工钱呢。”
“你们胆子可真是大啊!为了贪污,竟然做出这等勾当!”
王主事说着说着,甚至义愤填膺的站了起来,指着这些老工匠的鼻子就是一顿输出。这做派,简直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清白忠仆。要不是胡长安已经暗访到了真相,还真有可能被王主事蒙骗过去。胡长安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这王主事,还真的是有一手啊!别的不行,欺上瞒下那是杠杠的。那些老工匠们一听,也是彻底的蒙了。好家伙,你不就是主谋么,怎么现在这么大义凛然?有个别暴脾气的,甚至当场就开始输出了:“王主事,难道不是你......”不过在王主事威胁的眼神中,这个工匠终究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毕竟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匠户,人家王主事的亲戚可是实打实的在衙门里当差的啊!要是他揭穿了王主事的阴谋,那他们家明年的太平日子可就别想过了。衙门里的杂役小吏,虽然在官场上处于鄙视链的低端,但是从普通老百姓的角度来说,吏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吏虽然在官场上的地位比较低,但是吏可是专门负责跟老百姓接触的。小到调解邻里矛盾,大到代替官府收税,实际的操作者都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吏。要是得罪了他们,老百姓少不得被扒掉一层皮。试想一下,要是总有官府的人来你们家找茬,收税也会适当的多收取一些“损耗”,那你过的将会是多么的悲催啊!大明的科技不像现代那么发达,信息透明程度自然也比现代差远了。老百姓想要揭露官府的恶行,靠媒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向上反映问题也多半会被打回来。毕竟官场上么,官官相护总是少不了的。甚至如果越级告官,老百姓还要被先打上个五十大板,上级官府才会受理这个案子。所以除非万不得已被逼上了绝路,普通老百姓们面对贪官酷吏那也是能忍则忍。在权势的威胁下,大家都怂了,只得一个个默默的把辩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背上了这口又大又圆的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