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柔刚进教室,丝毫没有关注周围投来的视线,若无其事拿出一本书,开始读着。
声音不大不小,柔和又清澈,睫毛安安静静地垂着,和周围躁动不安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向来不理会旁人眼光。
对付这些看笑话一般的眼神,最好的方法便是坐视不管。
“今天早上检查校牌时,她不是被纪检队的学长堵住了,怎么现在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
“谁说没事的,你看她脸红的,一看就受罚了,纪检队又不是盖的。”
“你们看她的表情,是不是快哭了,可惜现在不能用手机,不然我就用手机拍下来好了。”
“我们上回不是打赌谁能先逼走她吗,你们看着吧,到时候记得把钱转到我微信里。”
齐心施施然走过去,站在傅嘉柔座位边,半分钟都没等来傅嘉柔一个抬头。
她敲了敲傅嘉柔课桌,“喂,傅嘉柔。”
“什么事?”她表情毫无波澜。
齐心递过来一张东西,唇角向上扬着,“这应该是你的,我在地上捡到的。”
傅嘉柔垂眸扫了一眼,是她的校牌。
然而,校牌里边的头像处被人挖空了,只剩脖子以下的部分,名字的部分也被完全涂黑了,可以说是一张废纸了。
傅嘉柔接过来,什么都没说,随手放在桌子角落边,“嗯,谢谢。”
没看到自己预料中的难堪神色,齐心接着道:“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我捡到的时候就这样了,你可别怨我。”
傅嘉柔翻了翻手中的书,恍若未闻,又听齐心接着道:“刚刚没来得及把这个还给你,害你被纪检队的学长惩罚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凑合着用呗,说不定学长看你可怜会放你一马……”
话没说完,傅嘉柔不紧不慢起身,拿过校牌,手一撕,校牌成了好几块,被抛入教室门边的垃圾桶。
“我用不到它了。”傅嘉柔抬眼看她,眼神很冷,“还不还给我都没影响,你可以走了。”
周围暗中观察的同学都不明白这波操作,“666啊,校牌都撕了,直接挑战纪检队的权威是吗,傅嘉柔这回有得受了。”
齐心面色僵硬了几秒,随后又觉得撕了正好,“明天被罚哭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恰在此刻,教室外进来几个男生,喘着粗气,“傅嘉柔你戴的是一中的校牌,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你对陈叙川学长说了什么?”
李顺奇等几个男生刚做完一百个俯卧撑,还走了几圈鸭子步,胳膊腿都酸得不属于自己了。
“没说什么。”傅嘉柔坐下。
“那他这么罩着你?你说了什么教教我呗,他竟然批准你以后都不用戴校牌了。”
“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陈叙川自己。”傅嘉柔一点也不想在陈叙川管不着的时间,在他名字后加上“学长”二字。
齐心忍不住出声:“她不用戴校牌?你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这种玩笑,不仅什么都不用做还他妈直接回了教室,”李顺奇骂骂咧咧,“他妈的我们怎么没有这种特权呢,卧槽你不会真的是勾搭——”
傅嘉柔薄薄的眼皮一抬,漂亮眼尾隐藏的锋芒让李顺奇说话声一顿,她声音掷地有声:“我建议你回去刷刷牙再说话。”
李顺奇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让他嘴巴放干净些。
李顺奇想起前些日子陈叙川闯进班里,直接把傅嘉柔桌子端到第一排的操作,再加上今天的见闻,他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骂骂咧咧回座位,“妈的这妞不能招惹,要不然她跟陈叙川学长告我可吃不消。”
李顺奇刚来时是刺头,不服管教,很快就被纪检队的治得不得不服从管教,在那群人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回到座位后,他对齐心说:“上回赌的谁先逼她哭,我不参与了,你们玩呗,老子溜了。”
“上回她还骗我她有陈叙川电话呢,结果那是她妈的电话号码,我可不会再被她唬了,不过是那虚张声势罢了。”齐心抱着手臂,一脸不屑,“陈叙川学长连幸幸学姐都看不上,会对这种货色动心?”
李顺奇斜着眼睛看她一眼,“你别提了,想起白幸幸作死被他掐着脖子按在墙上的样子,我就心寒。”
陈叙川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主,不论男女,凡是触犯他禁忌的人,下场就一个“惨”字。
说着,他往傅嘉柔的方向看了眼,她似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对外界所有事物恍若未闻,精致漂亮的侧脸如同一幅画。
这长相实属少见,李顺奇早就蠢蠢欲动,奈何没这个胆子。
他心底臭骂了句,随后对齐心道:“要是这个傅嘉柔真是陈叙川心肝宝贝,我他妈可不敢冒这个险。”
齐心想刺激刺激他:“奇哥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草你是不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李顺奇烦躁踹桌子,“你要是看间陈叙川看她那眼神,我保准你也吓得屁都不敢放。”
傅嘉柔一点没以“心肝宝贝”自居,幸好这些日子,她没在纪检队中看到陈叙川的身影。
听方媛说,班里的人用她打赌,打赌谁能让她哭,难怪她一直能感受到这些日子班里同学对她或明或暗的敌视。
这些其实在傅嘉柔预料之中,何念青最大的特点,便是从不对自己的女儿手软。
所以,清德七中时,她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包括来自这些人恶意的针对与刁难。
唯有一个人的出现,在她的预料之外。
自从那天她把校牌撕烂,这些若有若无的针对减少了不少。
呵,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他。
感谢陈叙川难为自己,以至于让那些害怕他的人误以为自己和他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收敛不少。
偏偏她最不希望和他扯上关系。
他看上去散漫放荡,实则比她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要危险许多。
脑海中浮现他那张脸庞,下颌瘦削,眼睛杂糅浑然天成的凌厉与散漫,对视久了,又如同在看黑沉的无底洞般。
傅嘉柔心不在焉地走在校道上,忽然,前边窜出一只橘色的一团,从她面前迅速跑过。
她思绪被扯回,再凝神一看,那是一只橘猫,跑得虽然快但是姿势非常怪异,一瘸一拐的。
“等一等。”傅嘉柔轻轻叫唤了声。
猫咪停下脚步,小脑袋回头看了她一眼:“喵。”圆圆的小胖脸,两只眼珠绿玛瑙似的,闪烁着清凌凌的光,随后又继续往前跑。
傅嘉柔莫名欢喜,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猫咪。
暂时将心中郁积的情绪甩边上,她追过去,谁知猫咪似受了惊吓一般,逃得飞快,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她尝试学了几声猫叫,一直往前走,然而小家伙一点脸都不赏,不知躲在哪个地方不出来。
然后,她悲催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对清德七中不太熟,刚才忙着追猫咪没记路,此刻看着身边这栋破旧的老楼,草木凌乱生长,参差不齐。
傅嘉柔努力回忆着来时的路。
似乎是往左,又似乎是往右,她思考了好一会都没头绪。
算了,随便选个方向走走看,看能不能回到刚刚那条校道。
她不能迟到,不然得在讲台上当众做俯卧撑。
还没走出去,忽然有说话声愈来愈近,伴随着的,还有叫骂的声响,隐隐约约走来几个高大的人影。
傅嘉柔赶忙绕到了墙根处,借着野蛮生长的杂草,将自己遮蔽起来。
“下次还敢不敢乱逼逼?给你脸了是吧。”
“刚刚在办公室不是还挺嚣张的么,说我川哥有病,我看你才是脑子有坑,我帮你治疗治疗?”
“你敢说你不是精神有病,不然为什么左手上的手套都不敢……”这人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便是被揍的闷哼声与哀嚎。
川哥,有病,手套。
傅嘉柔捕捉到几个字眼,她视线穿过杂草,赫然看见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细长指尖夹着支烟,薄唇微微扯着凛然的弧度。
陈叙川没动手,只是冷冷地看着,像是事不关己。
“你和你哥比起来,就是个废……”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人气若游丝,话没说完又被人往脸上踹了脚。
“你作用倒是大,不如帮我灭个烟?”终于,陈叙川似乎有了些兴致。
他声音冷感低沉,随即,她瞧见陈叙川慢悠悠走近那人,蹲下,漆黑的眼垂着,晦涩不明。
不知为何,那瞬间傅嘉柔心脏被人捏住一般。
下一秒,烟头直接和那人皮肤亲密接触,傅嘉柔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咬着唇不出声。
偏偏是这时候,她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草丛中忽然传出颇具时代感的手机铃声,几个低头的男生纷纷抬头,循声望过去,那声音忽然又戛然而止。
“卧槽谁在那?”齐万吓得那是一个激灵。
夕阳已经落山,夜色开始变得混沌的时候,几个人一时不确定那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来。
傅嘉柔手忙脚乱按掉铃声,她想过直接跑开,但是身体僵硬动弹不了。加上刚刚那一幕的冲击,此刻她心快从嗓门跳出来了。
她装死,期望这些人能够继续专注揍人事业,忽略这个小插曲。
然而——
“出来,要我过去拎你就没意思了。”声音冷漠到极致,残留着刚刚收拾完人的烦躁戾气。
逃不掉了。
因为蹲太久,傅嘉柔站起来那一瞬间有些晕眩。
陈叙川狭眸聚起,“过来。”
她所在的地方刚好有一株树,落下巨大的阴影,身影朦胧,她低着头看被杂草淹没的脚尖,“不好意思各位,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先走了。”
说完她撒腿往身后走,动作一气呵成,令人叹为观止。
“是个女的?”何天喊道,“喂,谁让你走的?站住!”正说完有个黑影掠过他,何天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陈叙川。
“哎川哥你又上哪去?”齐万追过去。
“别跟来,你们搞定他。”陈叙川回头指了指地上那人,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我们现在应该干嘛?”齐万愣道。
何天踹了踹脚下的人,“还能干嘛,干他呗。”
傅嘉柔闷头往前,后面的人在嚷嚷些什么她全然不顾,心里祈祷着没人追来。
然而,身后有脚步声愈来愈近,她开始跑起来,卫衣的帽子忽然被扯住了,她猝不及防顿住脚步,随着这股力向后退了几步。
“跑什么啊。”陈叙川声音落在她耳畔,她没来由地瑟缩下脖颈,“小皮球。”
“请你别动我帽子。”傅嘉柔声音很小,刚说完帽子的拉力竟真的消失了,下一秒,脖颈被他臂弯勾住了,直直往身后他怀里倒。
熟悉的栀子花香。
“别动,你怕我会吃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