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心神蛊惑之道才是长久的作用于这须弥一界之中,最为教人防不胜防的道法,其诡秘与莫测,不亚于云浮宫的玉印显照。
事实上,百花楼的蛊惑心神之道,是以一种“众生平等”的姿态弥散在此界之中,这蛊惑心神之道所需得影响的,不仅仅是那少年书生,同样还有着身处其中的商伯。
也正因此,哪怕是早已经有过这一方面的心理准备,但长久时身处在观道峰的道殿之内,诸位金丹境界大修士们,实则或多或少的都在受到此道的影响。
早先时会以一种过分戏谑的目光去探看策星山的掌教大修士,便已经是某种明证。
至少易地而处时,饶是心中有着同样的想法,诸位掌教大修士未必会真个展露在神情与明显的动作上面。
而今看,这蛊惑心神之道,对于少年书生的影响已经十分深重。
几乎在没来由的戾气生发出来的闪瞬间,那甚为无礼的话伴随着略显得狰狞的语气回响在四野八荒之中,紧接着,不等立身在山巅的齐飞琼有甚么反应,原地里,陆铭海自身的修为气机便冲霄而起,裹挟着凌厉的山风,便要朝着齐飞琼立身所在之地铺天盖地的横压而去。
他早已经不复再有最初时的冷静状态。
文斗也好,武斗也罢,入得这场试炼之地,直面诸位天骄道子而一路争锋,这一众天骄道子相聚在方寸之间,饶是未曾齐皆出手,只是立身在左近处观礼,其诸般气机无声息间的相互交错,便已经足够将这一处试炼地化作密不透风的大网。
而“陷身”在这样的一张大网之中,伴随着那几乎教人所无法察觉的天骄修士之间的气机相互磋磨的过程之中,遂教人不知不觉的卸下了层层伪装,层层虚浮的遮掩。
于是,长久以来的冷静烟消云散了去,而萦绕在陆铭海那浓郁的晕散不去的书生气之中的,则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急迫与恐惧的情绪。
急迫于改道易法之路的艰难,恐惧于那混元法身源头处的诡谲与莫测。
只是这样的心绪本身难以启齿,只是陆铭海从来都不是那善于排揎心绪念头的人。
因而,当那冷静的外壳被一层层消磨了去之后,除却那晕散不开的书生气外,一切激涌的情绪在陆铭海的心神之中酝酿着,最后在蛊惑心神之道的牵引之下,变成了有类于“张牙舞爪”一般的狰狞、暴虐、凶戾。
那仿若是某种浑无章法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而观道峰的道殿之中,因为少年书生在这极短暂的时间之中的剧烈情绪变化,原地里,商伯捧着手中琼浆玉露正待啜饮的动作忽地一顿,紧接着,商伯的面容在闪瞬间朝着老农的愁苦状态转变着。
他皱着眉头,似是想要说些甚么,做些甚么。
可是这一方宽敞的道殿,还有这道殿里环绕在他身侧的一道道笑语盈盈、放浪形骸的身形,却浑似是一道无形无相的囚笼,将商伯拘禁在了其中。
某一瞬间,商伯甚至挣扎似的想要起身,但混元法身能够教他将浑身气劲凝练浑一,但是在这一刻,却像是无法抵抗那压在他身上并不存在的万钧巨力一般,最后,商伯也仅仅只是微不可查的摇晃了一下肩膀。
而也正此时,人群之中,那原本的嘈杂凌乱之中,忽地,有一句不知是谁说给谁听的声音忽地响起,正教商伯将那一句话完整的听了个真切。
“嗐!老兄且放宽心,一时的短暂变化而已,小儿辈的事情,便让他们小儿辈自决罢……”
这话掐头去尾的听得没来由,等商伯再仔细静听去的时候,那声音复又低沉了下去,隐没在了盈盈笑语的嘈杂之中。
只是这番话却似是成了压倒骆驼的那根稻草,将商伯心头的些许躁意抚平了去。
他决定静观陆铭海的变化,在真正触及到伤筋动骨的事情之前,任由其自己去闯荡。
于是,伴随着这样的信念转变,人群之中,百花楼的楼主,此时间慈眉善目的笑着,复又不着痕迹的从商伯这里一扫而过,旋即看向了那连绵群山交错成的试炼场中。
此时间,正直面着那少年书生的汹汹气焰,几乎在那呼啸的凌厉山风抵至齐飞琼面前的那一闪瞬间,齐飞琼便猛然变了脸色,随着那张姣好兼且美艳的面容在闪瞬间转冷,眉眼沉郁下来的同一时间,凌厉的杀机便自山巅冲霄而起,同样毫不示弱的劲风裹挟而去。
只霎时间,呜咽的风声便如雷鸣一般在两道气劲的交错之间猛然炸响!
若只是言语的挑衅,齐飞琼尤还有着冷静以对的心气,可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非是处在斗法的状态之中,便以神念横压而至,这未免显得过分无礼,再是平和的心态,总要有那退无可退的底线可言。
而且,作为楚维阳的炉鼎,长久随侍在楚维阳那样实则内心万分倨傲兼且睥睨四方的人物左右,齐飞琼自真龙法力再到自身功果再到心神气质,实则都在自然而然的朝着楚维阳趋近而去。
也正因此,齐飞琼的那道所谓“底线”,实则可能远比任何人想象之中的都要高。
不曾有甚么战意勃发之类的渐进情绪,只伴随着那劲风袭至的闪瞬间,齐飞琼这里便一步到位,磅礴的杀念惊世!
这一刻,只磅礴杀念本身,便要远远地胜过早先时策星山道子以北斗七星阵所显照出的气劲。
轰——!
再下一瞬,当劲风交错之间的雷鸣声炸响的同一时间,伴随着齐飞琼的身形微微前倾,饶是凝视在此间的诸大教道子,所能够洞见的也只有闪瞬间的一道残影而已。
而等到那两道劲风结结实实的碰撞在一起,陡然间化作了风暴漩涡再一度回旋着搅动到山巅处,将齐飞琼的身形留在原地的残影搅碎了去的时候,恍恍惚惚之中,浑似是自虚无变化之间,齐飞琼的身形猛然显照在了半悬空中!
似是纯粹的速度,又似是身形与遁法的融合,更兼具了五行之道遁法的玄奇。
再下一瞬间,当齐飞琼的身形都已经自半悬空中切实的显照而出的时候,那破空的轰隆声才裹挟在那雷鸣的爆音里,霎时间,相合交叠,甚至彼此交错之间本就贯穿其中,最后竟混合成了某种恍如龙吟的道音,响彻山野之间!
而复又在那嘹亮的龙吟声中,真正磅礴兼且沛然的五色龙相显照在齐飞琼的天顶,那恒定兼且恒易的无上法阵显照,回旋兜转之际,似是龙相,又似是五色龍纹华盖。
浑似是齐飞琼现身的闪瞬间,那浑如身形与遁法融合的姿态一般,此时间,纵然道法显照,亦是泰半如龙相,泰半如篆纹!
而紧接着,龙相也好,篆纹也罢,伴随着那龙吟声彻,浑似是一闪而逝般,一经显照教人看的凝视的闪瞬间,便陡然化作了五色的经幢,朝着齐飞琼这里垂落而去。
再看去时,那不再是甚么华盖,也不再是甚么经幢。
那是五色的华服,是龍纹的天衣,是叠鳞的法袍!
而也在这一刹之中,任谁都能够感受到,齐飞琼的磅礴气劲裹挟着那惊世的杀念,在这一刹皇华义理道韵加身的顷刻间,在愈演愈烈之中跃出了绝巅!
真正的跃出了绝巅!
一切的一切仍旧印证在诸修的视野之中。
但是她的身形不再可被推测,她的气机不再可被感应,她的道法不再可被演绎!
这一刹,几乎是在陆铭海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齐飞琼短暂的驻足在了道法与形神皆妙的真形领域之中。
下一瞬间,齐飞琼做出了与刚刚张都一般无二的攻伐方式。
同样的脚踏着禹步!
同样的擂出了五龙拳法!
这无声息间齐飞琼的选择,浑似是在回应着刚刚时陆铭海那凶戾兼且狷狂的诘问一样。
只是在陆铭海的注视之中,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齐飞琼的道与法凝实兼且浑一,不止如此!远远不止如此!甚至在脚踏着禹步,在擂出五龙拳法的过程之中,其恒定与恒易的皇华宗道法义理的演化,仍旧在那浑一的气劲之中流转演绎着!
这是某种陆铭海无法理解的变化,像是混元法身的道途,但又是开天法的无上义理,可这一切糅合在一起,却又浑似是蜕变与升华一般,将一切推演向了少年书生需得仰望的境地。
仓促间,驻足在同样的境界,几乎相类似的道法领域之中,两人的道与法显照成符箓篆纹,混合在了拳风之中,在这一刹那间交错。
轰隆的雷鸣爆音里,齐飞琼尚还处于短暂的形神皆妙的领域的余韵之中,仍旧英姿飒爽的立身在原地。
而另一边,回旋的劲风之中,却是陆铭海控制不住,在狂风里摇曳着倒退的身形。
“仅只如此?”
“到底是如何猖獗狷狂的心念,教你竟有这般狂言!”
“此刻可清醒了些没有!”
“不过是掌握着法身的修持道途而已,是被吾主曾探索过,后又弃之不用的道法修途!”
“只这些,也值得你有如此狂态?”
“陆道友,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好自为之!”
原地里,陆铭海许是仍旧在惊诧之中,面对着齐飞琼浑如楚维阳一般颇显得尖利的呵斥声音,少年尤还未曾来得及做出甚么反应来。
而另一边,观道峰的道殿之中,却是在这一画面映照在诸修的注视之中的同一时间,忽地,一道杯盏破碎的清脆声音,陡然响在了死寂一般的道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