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殷宁第二次经历车祸，也是第二次溺水。
挡风玻璃碎裂，冰冷的江水灌入了她的鼻腔，就像是从幽冥黄泉中伸出了无数只手，将她拉向无间地狱。
现如今殷远川被软禁、被折磨，薛红莲、殷时轩已死，殷雪颜毁了容，对殷家的报复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就算殷宁就此消失，盛浮也会按照原定计划，完成他们对殷家的复仇、彻底毁了殷家。
这一瞬间，殷宁竟然产生了一种干脆就这样解脱算了的念头。
如果不是为了复仇，如果不是想看到殷远川万念俱灰的模样，如果不是想让殷雪颜、殷时轩姐弟生不如死，她早就选择结束自己这看不到希望的一生，去与母亲、外公、舅舅他们团聚……
对于这个世界，她已经没有任何的留恋了。
继续活下去，她的双手会沾染更多的鲜血。
虽然这么说很讽刺，但她实际上并不想杀人，更不想涉入那黑暗的世界。
这么多年来，丧命于她手中的，除了那些同行杀手、想要取她性命的人之外，还有数不清的无辜人。
多少次午夜梦回，殷宁反复梦见了自己的母亲，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是个极其温柔平和的人。
在梦里，母亲对着她微笑，抚摸着她的头，拥抱着她，可却从地底探出了无数只血淋淋的手，当着她的面将母亲拖入了黑暗的地狱。
后来，母亲在黑暗中哭泣，哭着问她为什么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为什么要伤害那么多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如今这副样子。
冰冷的江水将殷宁包围，她已经放弃了挣扎，任由水流将她充斥包围，将她拖向最深处的冥界地府。
恍惚之中，那些丧命于她手中的亡灵纷纷冒了出来，对她做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就这样……离开吧。”殷宁在心中这样想着。
然而，却有一双手臂将她从破损的车内打捞了起来，是那般温暖有力。
丝绸般的长发在江水中如海藻般漂浮着，失去了对生的渴求，殷宁的身体仿佛被灌注了千斤重的力量，失去了知觉，不受控制地下沉。
但那双手臂却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肢，带着她逆流而上。
又被救了吗……
这是殷宁已经混乱的脑海内唯一的想法。
十年前，是言褚墨跳进了大海，将她从冰冷的海水里打捞了出来。
这一次，还是他吗……？
也对，现在这种情况下，能跳进江水里救自己的人，除了言褚墨，还会有别人吗？
她又要欠言褚墨一条命了吗？
不过，就算这样，也来不及了。
冰冷江水的高速流动，让殷宁无法在水压中睁开眼睛，她感觉自己已经撑到了极限，快要无法呼吸，下一秒就有可能缺氧而亡。
就在这时，她那冰冷的唇上多出了一抹柔软的触感。
有人在渡气给她！
在这样湍急的水流中，进行渡气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殷宁不想让对方陷入危险，她死了就算了，不能再搭上另一条人命。
于是，她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想要将身前的人推开，想要用自己的最后的力量，将他顺着水流涌动的方向推上去。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将她箍的更紧。
双唇之间的接触，与其说是渡气，不如说更像是在死神面前的临别之吻。
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接近死亡，所以这个吻更加难忘。
*
四五架直升机在头顶盘旋的声音隆隆的响起，七八辆黑色的装甲车将整座跨江大桥两端围住，一队又一队的黑衣侍从正处理着事故现场。
“咳、咳……”
重回到陆地面的少年已经完全被冰冷的江水浸湿，每一根浅亚麻色的丝发都在滴水。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少女放在了雪地上，甚至没有来得及呼吸新鲜空气，就开始帮殷宁做起了溺水后的急救。
紧急按压完以后，又重复了两次人工呼吸，确认殷宁逐渐恢复了气息，他的心才彻底放下。
已经昏迷过去的阎狱也在这时被司衍的手下从江里打捞了起来，拖到了陆地上。
见状，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黑衣人赶忙翻下了桥墩护栏，来到了江边、司衍的面前。
他似乎很慌张，音线都在不自觉中发颤：
“少主……大雪封路，路上又遭遇到了事故，恕属下来迟了。”
司衍并没有当即发作，也没有出声，沉重地吐息彰显着他极差的心情，脸色也阴郁的可怕。
下水救人让他精疲力尽，他呼吸着新鲜空气，半秒后冷声吩咐：
“用直升机送少夫人去医院，现在、立刻。”
“是，少主。”黑衣人很快领命，但又犹犹豫豫地询问道，“那……剩下的几个人呢……要一起送医院吗？”
黑衣人口中的剩下几人，自然指的是：
已经昏死过去的阎狱、言褚墨、风炎。
风炎就不用说了，他今晚被明日打昏后就没醒来过。
阎狱因为遭遇车祸受到撞击，坠海昏迷。
至于言褚墨……
阎狱在刚刚的危急时刻，避开了那辆白色面包车，这就导致那辆疯了的白色面包车与言褚墨驾驶、司衍乘坐的阿斯顿马丁相撞。
那辆白色面包车里只有一个司机，没有其他乘客，在撞车后当场死亡。
事故发生时，司衍和风炎在阿斯顿马丁的后座，后排侧气囊在第一时间弹了出来，进行了缓冲保护。
因此，在强烈的撞击后，司衍只是头部、手肘和腿部擦破了皮，并没有真的伤到哪里。
但是，主驾驶位的言褚墨由于首当其冲，直接失去了意识。
“尽快带风炎去接受治疗，至于剩下那两个人……”
司衍停顿了一下，抬手将额前湿漉漉的丝发向上捋起，骨节分明的手穿过浅亚麻色的丝发，他这一会儿才算是真的从死亡线上缓了过来，嗓音没了刚才那会儿的波动。
被江水冰得麻木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伤口处传来了不间断的痛楚。
“算了，也送去医院吧。”
淡若煦风般的叹息如羽毛般轻轻拂过，少年那幽蓝瞳眸中酝酿的墨色浓雾弥漫开来。
“不过，现在立刻去通知阎家老太爷以及……凌家三小姐，让他们待会去医院接人。”
*
当殷宁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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