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未见，金娜在阴暗的大理寺地牢内眼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晶亮。
苏许意和楚安清缓步而来，金娜见到，也只是缓缓跪下，将头埋下去。
声音沙哑无力的道：“罪臣，叩见陛下。”
"赫连姐姐醒来了。"苏许意看着金娜，面露不忍的说：“生命无忧，你可放心了金娜抬起头来，身子还是跪着的。
她唇角凄然的笑了笑：“我是刽子手，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安心了。"
“何至于此？"
苏许意走到地牢的铁门边上，看着满身污渍的金娜，皱眉问她：“金娜姐姐，你."陛下。"
金娜跪坐着，面无表情的看着铁栅栏之外的苏许意，对她道：“我也不想的..但是有些错漏，错便是错了，没得解释的余地。即使赫连姐姐伤口愈合，我这心里，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是为了顾步知？"
"不是。"
金娜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陛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那一日，醉酒后的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又酸又痛…一时间才昏了头。”
她看着苏许意身后的楚安清，眉眼幽深的说：“楚大人，你又是为了什么呢？长春亭内，你对我说嫉妒，让我心意烦乱.如果你是蓄意挑唆，那赫连姐姐伤了，女帝心绪烦乱之时，以你的轻功如果想逃，今日又怎么会在此处，陪在陛下身后？”
“人犯了错，总不能一走了之。”
楚安清看着金娜，叹了口气道：“一人做事一人，金娜大人，那日的事，因我所起,你.……."
“一人做事一人当。”金娜自言自语的说着：“一人做事，一人当”
苏许意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心中惆怅。
她一早就查清楚了，那日赫连容的意外，一半是巧合，一半是蓄意。
顾步知喜欢赫连容，赫连容也有意顾步知，这两人的情意玄凌走之前就告诉了她，在这半年来的纠缠悱恻，只想着让她闲时成全两人，也算是一桩美事。
郎情妾意，作为女帝，她顺水推舟，顺势而为，却没想着伤了金娜。
金娜对顾步知的情意，她也是在内阁那日，才察觉的。
情之一事，无关朝堂。
苏许意对顾步知言尽于此，顾步知也处理的果断干，金娜本也是个爽气的直脾气订婚宴会那日，苏许意本想着借着喜事，将话说开，让同朝为官的三人摈弃前嫌，放下芥蒂。
却没想到，订婚宴会还没开始，金娜就醉醺醺的扑上来，不偏不倚的伤了赫连容，一伤多日，顾不上丢了魂寸步不离，她只能暗中派人探查清楚。
半个月来，探子来报的结果，都是意外。
她是女帝，不是判官。
苏许意不是没有怀疑过楚安清的动机，所以在今日玄凌来信之前，苏许意一直派暗卫跟着他，只要他有逃走的想法，一击必中。
可是这人却在大内安安稳稳的待了半个月，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没有一点要逃走的意思，也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举动。
后来，事情查清楚，那一日的楚安清虽然有言语刺激过金娜，却没有发射暗器也没有试图伤害赫连容的举动，这些，一直在暗处的赤荣，看的清楚，不会有错。
苏许意也一直没有来大理寺看过金娜，他太清楚金娜的性子。
赫连容不醒来，金娜就不会放过自己。
她也是怕金娜糊涂认罪，将意外也怪到自己头上。
如果不是今日楚安清闯进上穹殿内，毫不犹疑的救了她，作为女帝，她不会再冒着天下之大不为，再相信这个江湖草莽一次。
世间种种，机缘巧合，并非人定。
金娜如是，楚安清如是。
眼前的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使没有西域旧人的身份，她也不能轻易杀伐只是如今，面对赫连容的意外，楚安清也好，金娜也好，全都大包大揽的认罪伏诛,一心求死，她亲自来此，也不肯将真心话说出。
一时间，倒是让她无法找出台阶。
一声长叹，苏许意看着金娜道：“要不要跟我去顾府一趟，看看赫连姐姐？"
金娜抬眸，眼里的泪光蓄积已久。
“我.我可以吗？”她声音颤抖，却难以掩饰其中的期待：“陛下赫连姐姐在顾府，我去会不会…”
“金娜。"苏许意抬眸轻叹：“我西域的女儿最是直接。错便是错，对就是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赫连姐姐也好，顾步知也罢，都是明理的人，不是吗？”
不等金娜回答，苏许意示意狱卒上前打开牢门，楚安清上前扶着孱弱的金娜，一起走出大理寺的地牢。
………
……………
城郊，顾府。
苏许意微服前来，只带了楚安清和金娜二人，一直到了府前，管家才认出来是谁驾临。
“不必行礼了。"
苏许意抬手扶着年迈的管家，看了看安静的顾府，问他：“赫连大人和顾大人在何处？带孤去见见。”
管家躬身带路，一路上的丫鬟府卫见状，也都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顾府的人，一个个跟顾步知似得，都是人精。
到了后堂，顾步知的寝室外，房门紧闭，四处都弥漫着苦涩的中药味道。
管家正要叫门，苏许意听到里头有低声的对话，便让管家先不要打扰。
她带着金娜和楚安清站在门外，门内的声音低沉却清晰的传来。
"疼吗？"
“不疼了，别担心。“是赫连容的声音，温柔舒缓，镇定心神。
“再睡一睡，不要起身了。"顾步知仿佛在拦着她下床，衣服窸窣窣的摩擦声，在初春的午后，分外温暖。
“不行，我要入宫去给娜儿求情.她不是有意伤我的。"赫连容言语坚定，带着恳求对顾步知道：“你陪我，好不好？"
顾步知没有答话，片刻后，赫连容再要起身，却被顾步知揽在怀里。
“陛下已经查清了，会秉公办理，不会重罚。”
“查清了？"赫连容有些不解，问他：“只是意外而已，怎么还需要清查。"
“涉及外臣。顾步知轻叹一声：“原先我也以为十分复杂，只是后来."
在听下去，就不礼貌了。
苏许意轻咳一声，叩门问道：“赫连姐姐，孤可以进来吗？”
里面的人先是一愣，随机顾步知便快步来到门口，开门行礼道：“陛下，臣未能远迎.."
话说半句，他抬眸看到苏许意身后两人，面色就不善起来。
一双明眸凌冽，垂眸于地，言辞生硬。
“陛下，这两人来此，恐怕”
"顾爱卿，案子的结果你是知道的，可否不再介怀？有些机缘巧合，本就难以避免苏许意示意楚安清带金娜上前，看着顾步知道：“这两人今日如何处置，全听赫连姐姐的，孤今日微服来此，不做女帝，只做姐妹。"
顾步知抬眸一滞，看着苏许意的面上，渐渐松下来。
"我可以先进去看看赫连姐姐吗？"苏许意踮着脚看着室内，口鼻中的药味有些不适，但是她更担心里头的人。
“陛下，请。”
顾步知侧身，让进苏许意，却借一步拦着金娜的步子。
“内人重伤初愈，还请金大人在门口等着。"
顾步知毫不客气的抬手关门谢客，“砰”的一声将楚安清和金娜二人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