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及近,月老树下只剩下七公主与容子霖。
“子霖公子是要与我说些什么?”
半晌,见容子霖还不开口,七公主抬头,问他。
“七公主,你没事吧?”容子霖垂下眼帘,极为舒朗的问了句。
“本公主当然无事。”七公主有些气馁,是她长得不好还是她不够有才华,就连老天都不帮她。
“公主无事就好,那天色渐晚,我们也早些回去吧。”容子霖君子般的点头,道。
“子霖公子不是说还有话与我说吗?”七公主撇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下并无……”容子霖自己也怔了一下,缓慢出声。
话还未说完,七公主扯着他的袖子,急急道:“可是我有话要跟子霖公子说,子霖公子,你可愿做我的驸马?”
看着她的动作,容子霖倏然想起他妹妹从年幼起,每每生气之时总会扯着他的衣袖,微闭了下眼,“七公主,在下有自己的责任,不可能时刻在公主府陪伴公主,公主还是另择良婿吧。”
听完,七公主红了眼,似又想起什么,执拗问:“是因为容姐姐吗?”
因为容姐姐可能做皇后,所以必须有人在朝中做后盾。
想着,七公主越发心酸。
“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容子霖拂开她的手,淡声道。
但是七公主仍然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子霖公子,若是我说,我可以求父皇,让你即便做了驸马,也可入朝为官,你愿意吗?”
***
这时,容卿卿与楚翊正在月老庙前等候,手中还拿着糖人儿。
“容姐姐,你在哪买的糖葫芦呀?”见到二人的身影,七公主飞快的跑过来,欢脱的问。
“公主可要?”容卿卿莞尔一笑,从楚翊手上接过一根给她。
“要。”七公主连忙点头,伸手接过她的糖葫芦。
“子霖哥哥。”
“嗯,天色已晚,妹妹还是早些与殿下回宫吧。”容子霖视线从七公主身上移开,目光温和,嘱咐道。
“那子霖哥哥也早些回府。”容卿卿笑着摆了摆手,道。
“好。”
“子霖公子可要与我们同行?”
“谢殿下好意,在下自行回府即可,殿下别误了宵禁。”
楚翊收回温凉的目光,“那回宫吧。”
而容子霖一直待他们马车走后才启步,终究还是有了牵挂。
回到皇宫时,接近戌时,楚翊派人将七公主送到淑宁宫。
谁知在路上撞到了帝王的轿辇。
与此同时,椒房殿便得知消息。
“皇后娘娘,殿下跟二姑娘回来了。”
“各膳食可备下了?”皇后连忙起身。
“都备下了。”
“那便好。”
嘱咐完之后,皇后便出了坤宁宫。
熟料——
“皇上驾到。”
皇后顿时停住脚步。
而下轿辇的玄武帝冷淡的深眸有了些许温情,脚步略快了些,“怎么在外等?”
楚翊跟容卿卿对视一眼,也走到皇后面前,皇后便扯出一抹笑,“多谢皇上关心,今日阿翊跟卿卿皆去了月老庙,臣妾心里放心不下,不成想陛下也来了。”
“难为皇后了。”见她如此,玄武帝难得有了耐心,站在宫门口温声道。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陛下先进殿吧。”
“嗯。”玄武帝虚扶了她一把。
看着帝后“携手离去”的背影,容卿卿眉目盈盈,不由感慨:“皇上对皇后娘娘真好。”
“若娇娇愿意,我可以对你更好。”
闻言,容卿卿先一步走向正殿。
楚翊凤眸含笑,也跟了上去。
好在有了上次早膳的经历,这次楚翊的举动明显规矩了许多。
晚膳过后,玄武帝也没急着走,而是与楚翊说起了朝堂之事。
“最近江南府有人上奏,说是江南一带有劫匪出没,你认为此事该如何?”
“儿臣觉得如果父皇有意提拔江南知府,便可以将此事全权交给他,然后暗地再派人协助,若是没有提拔他的打算,那朝堂理应派人过去协助江南知府。”楚翊轻轻掀开琉璃茶盏,淡声道。
而皇后则是频频看向外面的天色。
玄武帝慢悠悠的应了一声,“不错,朕也是如此想的。只是江南知府的能力始终不及其今年的探花郎,若是全权交给他,朕也不放心。”
今年玉树临风,与状元郎同等才华的探花郎便是出自江南知府。
“那父皇可以派今年的探花郎去协助江南知府,若是可以,那么将来便可以不调离京城。”
“哈哈,祁安王甚懂朕意。”皇上笑完便看了云公公一眼,“适才祁安王殿下的话可都记住了?”
“奴才皆记住了。”云公公弓着身子,笑道。
这些他们皇上哪能想不到,分明是想借此机会歇在坤宁宫。
而皇后虽是温婉可亲的在与容卿卿说话,但心思一直在这边,见状甚是“体贴”的问:“夜深了,皇上您看?”
“朕今日歇在坤宁宫如何?”玄武帝轻咳一声,似是玩笑问。
“皇上这说的哪里话,贵妃妹妹可是欲眼望穿,就盼着陛下过去歇息呢。”
见楚翊与容卿卿皆看着这边,玄武帝脸色有些挂不住,起了身。
“那朕便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直截了当地站起来,对着玄武帝道。
容卿卿伸手去勾楚翊,楚翊“煞有其事”的将她的手挠了挠,低声道:“放心,走不了。”
容卿卿有些不解,刚欲再问,就见外面飘起了细细丝雨。
留人天呐……
云公公表情一喜,强自忍着,对皇后躬身问:“皇后娘娘,你看?”
皇后刚启唇,就听见小姑娘着急出声:“皇后娘娘,陛下龙体要紧。”
楚翊低笑出声,“卿卿这般着急作甚,母后这般心善,哪舍得父皇走。”
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皇后哪能不知道二人的心思,到嘴的话硬生生一变,“既然外间下着雨,那陛下便留下吧。”
“既然皇后如此盛情,那朕就却之不恭了。”玄武帝强压住翘起的唇角,再咳一声,慢吞吞的回到皇后的面前。
“杨嬷嬷,你去整理下床榻。”
“是,皇后娘娘。”
见此,杨嬷嬷也甚为高兴,忙不迭的跑到里间去。
云公公连忙退出去,笑意不减,明日肯定赏银翻倍。
还没一会,外面便电闪雷鸣。
玄武帝便将目光投向两个人身上,温和出声:“这雨下得还挺大,不知道二姑娘会害不害怕,祁安王且多照顾着点。”
“儿臣遵旨。”
当晚,皇后侍寝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这下,便都睡不着了。
东次间,楚翊站在珠帘前,看着被层层包裹的小姑娘,浅声问:“可会害怕?”
他知道小姑娘最是怕雷,前世有一次,他宣小姑娘去御书房,结果晚上也是这样的天色,等他去看的时候,小姑娘正躲在被子里,还发起了热,可是吓他一跳。
闻声,茱萸忙退了出去。
“殿下,咱们姑娘平日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雷,平日奴婢跟司琴都整夜陪着,殿下既在这里,不若就在这陪着?”茱萸欠了欠身,蹙眉道。
楚翊站了许久,良久摆手,“你下去吧,今晚不歇灯。”
“奴婢告退。”
一进去,果真看到小姑娘将自己裹成一团。
楚翊连忙过去将她抱进怀中,如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秀发,“别怕,我守着你。”
“溱珺哥哥。”容卿卿嘟囔一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我在。”楚翊身躯一僵,声音越发轻柔。
闻着熟悉的龙涎香,容卿卿紧张的心虚绪慢慢放松下来。
“没事,我不走,你早些睡。”楚翊轻着声哄她。
良久,容卿卿松开了手。
楚翊轻缓了口气,刚欲起身,谁知小姑娘紧紧地扯着他的月华袖。
担心将小姑娘弄醒,楚翊复又坐下来。
一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楚翊才从里间出去,微微揉了下眉心,嘱咐茱萸:“且由着你们姑娘多歇会。”
“奴婢遵旨。”茱萸飞快的看了楚翊一眼,见他神色憔悴,忙应道。
巳时,容卿卿睁开杏眸。
“茱萸。”
“姑娘可醒了。”茱萸顿时松了口气,语出惊人,“殿下可是抱了姑娘一宿呢。”
霎时,容卿卿脸色粉若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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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玄武帝单独召见了楚翊跟容子霖。
“子霖公子,朕听说七公主对你有意,就是不知道你有何想法?”
“微臣觉得七公主甚好,只是微臣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容子霖抬手,对着玄武帝一拜。
楚翊风华无俦的抿了一口茶,觑了容子霖一眼。
“那子霖公子这意思,是对七公主有意了?”玄武帝朗笑,一锤定音。
“微臣……”容子霖似还要说些什么,玄武帝打断他,“适才朕与祁安王从坤宁宫出来的时候,祁安王说既然他娶二姑娘为妻,那么此生必不相负,而且永不纳妾。”
容子霖彻底怔住,欲看楚翊。
“所以,子霖公子不用担心将来二姑娘嫁到祁安王府会受委屈,何况有静嘉夫人遗命在,朕许诺将来传位之时,也会留遗昭,定会让二姑娘岁月无忧。”
“此外,子霖公子即使娶了七妹妹,也可继续入朝为官。”楚翊淡淡接了句。
“容家嫡脉稀薄,朕自是希望子霖公子能承其父业,那么在此情况下,子霖公子可愿娶七公主?”
旁人不知道,云公公自是清楚其个中缘由,皇上初年见贵妃时,曾赞贵妃之舞有皇后娘娘之风,而皇室公主少,七公主的性情应是与皇后娘娘最相近的,最难能可贵的是性子纯净。
“微臣并无异议。”容子霖退后两步,对着帝王叩首道。
“既如此,那朕便将七公主赐婚给子霖公子,希望子霖公子能善待于她。”
“臣领旨。”
二人同时出御书房,楚翊对着容子霖扬了扬声。
“恭喜子霖兄。”
“微臣多谢祁安王殿下,日后定当竭尽所能,助殿下登上帝位。”容子霖猛地退后,对着楚翊道。
楚翊被他这态度逗乐了,扬了下眉,“那你可知,你的妹妹并不想做皇后?”
容子霖再次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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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茱萸飞快的跑过来,对着容卿卿笑道:“奴婢恭喜姑娘,子霖公子要做驸马了。”
“做谁的驸马?”容卿卿先是一喜,而后一脸谨慎的看着她。
若是长乐公主的驸马,她宁愿她哥哥终身不娶。
“自是七公主的驸马。”茱萸抿唇微笑,道。
容卿卿顿时松了一口气,娇靥晕红。
“倒是该恭喜七公主。”
“姑娘,七公主来了。”这边话还未说完,司琴从外面进来,对着容卿卿笑道。
“还不请七公主进来?”容卿卿微微一笑,道。
“容姐姐,谢谢你。”
七公主进来便扑进容卿卿的怀中,笑容明媚。
“还未恭喜七公主得偿所愿。”容卿卿掐了下她的脸,笑道。
“容姐姐,以后溶溶也会保护你的,若是三皇兄敢欺负你,溶溶帮你剥了他的皮。”
话落,楚翊仪态浅雅的从外面走进来,眸光淡淡的看着两个人。
“剥了谁的皮?”
“祁安王殿下。”茱萸跟司琴忍着笑,对楚翊行礼。
“三皇兄。”七公主顿时失了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殿下。”容卿卿浅声一笑,走到楚翊面前,仰起头看他。
楚翊眸色顿时柔下来,应了一声:“嗯。”
“容姐姐跟三皇兄原来是同榻而眠呀。”见状,七公主嘀咕一声。
“姑娘住东次间,而殿下是住西次间。”茱萸淡淡一笑,道。
闻言,七公主有些失望。
“那这样三皇兄也把持得住吗?”
茱萸抿唇笑,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楚翊开了口:“若你还想嫁给容子霖,就……”
“溶溶错了,三皇兄莫气。”七公主躲到容卿卿身后,飞快应和。
众人皆是笑了起来。
五月初旬,宜室宜家。
因着纳彩之礼将至,容卿卿欲出宫回府。
“卿卿,若是阿翊敢欺负你,你就进宫告诉本宫。”皇后拉过容卿卿的手,温婉而笑。
“臣女晓得,多谢皇后娘娘。”
“嗯,阿翊说等会下朝来接你,你先吃些东西。”
“谢谢皇后娘娘。”
辰时二刻,楚翊从椒房殿外面进来。
看着如神仙眷侣般的二人,皇后笑意不断:“下一次卿卿入宫应是待嫁了,皇上旨意,到时候卿卿入宫待嫁。”
此举一是为昭显未来祁安王妃尊荣,二是容卿卿母亲早逝,皇后跟皇上都与其是青梅竹马,也是将她当作亲生女儿。
“多谢母后。”
这次,楚翊跟容卿卿同乘一马车,二人面上摆着一盘棋。
许久,容卿卿将棋子搁下,声音说不出的娇糯柔软,“殿下总是要让着我,也太没意思了。”
“以前不是你非要我让着你吗?”楚翊挑眉一笑,索性也将棋子搁下。
“那还不是因为殿下存心欺负我。”容卿卿幽怨的看他一眼,道。
“让也不行,不让也不成,娇娇这是想让我提头来见吗?”楚翊轻笑,凤眸盛着缱绻。
“殿下是想取楚若轩的储君之位?”
这几日,清凌与楚翊的话并未特意隐瞒小姑娘,故楚翊也不意外。
“这储君之位本就不该轮到楚若轩头上。”
“殿下可是知道什么?”容卿卿没有懂得他的意思,问。
她知道锦瑟是此前林大将军之女,但是她并不知道为何锦瑟的出现竟导致了前世皇后娘娘自缢。
“别为这些事担忧。”楚翊将她揽进怀中,于额头落下一吻,“前世是我食言了,此生定许你盛世山河好。”
“我相信你。”容卿卿眉眼皆是柔软的笑意,娇声道。
虽说二人而后便未见面,但祁安王府每日都给容宰辅府送各类东西,可谓羡煞盛京城。
也让那些未能嫁到祁安王府的贵女艳羡不已。
这日,天朗气清,时光正好。
容宰辅身边的侍墨赶过来报喜,“祁安王殿下派人过来纳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