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未至,帝王的仪驾停在椒房殿门口,太监便尖声道——
“皇上驾到。”
里间说话之人的声音顿时小了几分,待楚翊进去时,就见乖巧可人的小姑娘正探出头看着他,凤眸带了笑,“想朕了?”
“哪有。”小姑娘嘟哝一声,从炕桌上下来。
“若是没有那朕就走了?”楚翊眉眼舒展,作势要走。
小姑娘便不吭声了,手拽着楚翊腰间的香囊,摆明是想让楚翊留下。
“想让你留一下朕,竟这般难?”楚翊顺势揽过她,笑叹一声。
见帝后这厢无事,云公公便招呼茱萸跟司琴退下去。
“这是在做甚?”楚翊眼尖,一眼便看到小姑娘桌上抄写的竹简。
“呀,皇上,你别看。”小姑娘嗔恼,伸手就想接过。
原先楚翊只是想逗逗她,见状便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展开看,是开国静瑜皇后的诗。
若说到开国静瑜皇后,也是个奇女子,她也是本国第一位内阁女宰辅,深受当时始祖的喜爱。
“倒真是才女。”小姑娘的字总是格外清婉秀丽,楚翊轻声笑。
“我本来就是才女。”容卿卿有些不服气。
“溱珺哥哥,上回说抄的佛经呢?”自成亲之后,小姑娘对楚翊就没有这么畏惧,两手一摊,问楚翊。
楚翊咳嗽一声,将她打横抱起,“夜深了,良辰美景,娇娇就只想跟朕说这些?”
戌时二刻,鸳鸯池中热雾缭绕。
小姑娘双颊若云霞般晕红,微闭着杏眸,娇娇的依偎在楚翊怀里。
还未一会,小姑娘便香汗淋漓的,嗓音微软,“溱珺哥哥,你好了没有?”
“好了。都成亲这么久了,还这般害羞?”楚翊停下手中的动作,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小姑娘杏眸含嗔,楚翊就将她从鸳鸯池里抱出来。
红烛轻摇,罗帐微软;缱绻柔情,一室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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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最西边的一个庭院之中,众仆从簇拥着一个穿着华贵,艳丽无双的少女。
而在她们的对面,则跪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背脊刚硬,脸却被打得鼻青红肿。
“你竟然还敢瞪本宫,本宫可是圣上的嫡亲公主,当朝太子的胞妹,就凭你的身份,你还敢瞪本宫,信不信本宫找人挖了你的眼。”
少年咬着唇,未啃声。
“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贱种罢了,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嬷嬷,给本宫狠狠的打。”那少女见他不说话,越发恼怒,对着身旁的嬷嬷道。
嬷嬷忙低头称“是。”
“我不是贱种。”却见少年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她们。
“咱们公主说你是贱种,你就是贱种,你一个见不得光的质子,还敢质疑当朝公主。你连给咱们公主做奴才都不配,你不是贱种,那谁是贱种?”那嬷嬷冷笑一声,对着少年就是一耳光。
……
待人群散后,少年脸色虚白,深深地喘着气,想站起来却跪倒在那冷硬的青石阶上。
那时他想,就这样死了也好。
直到不久,一个穿着雪兔状斗篷的小姑娘跑了进来,看到他似有些惊讶,“咦,这里怎么还有人啊?”
她身旁还跟着一个丫鬟,见状将她拉回去,劝道,“姑娘,你还在跟殿下躲迷藏呢,你若是这样,说不定殿下会生气。”
“那正好,我躲在这里,翊哥哥就找不到我了。”小姑娘眸子亮晶晶的,弯着眼道,嗓音说不出的甜糯。
“姑娘。”那丫鬟急的跺脚,想要拉她离开。
谁料小姑娘撅了撅嘴,就跑开,“你们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让爹爹将你们全部赶出去。”八壹中文網
那丫鬟无法,只能牵着小姑娘的手,“那奴婢在门口守着。”
少年闭上眼眸,唇角微微翘起,大概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姑娘。
当他眼睛一合上,就闻到一阵清甜的香气,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小哥哥也在躲迷藏吗?闭上眼睛乖乖哦。”
见他未答,小姑娘就坐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少年心口慢慢升起暖意,就在天上爬起云霞时,原先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姑娘,皇后娘娘跟陛下都在找你。”
“那小哥哥再见,明天我来找你玩。”
直到小姑娘身影离去,他才睁开眼睛,从青石阶上慢慢爬起来。
刚垂下眼帘,面前出现一个小瓷瓶,那两个宫女还在嘀咕,“也就容二姑娘心善,还惦记着这种人。”
“谁说不是呢,平日跟容二姑娘玩的都是太子公主,一个见不得人的质子哪配。”
那是他第一次红了脸,拿着小瓷瓶仓皇离去。
在那之后,小姑娘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直至他即将离开京城之时,曾去了一趟清心寺。
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比起年幼时更加娇艳动人,少年停住脚步,听小姑娘说。
“佛祖在上,信女就要及笄了,从小信女便识百家之道,勤学恪勉,心中所愿便是能够嫁给未来之君,辅佐他成为盛世君主,还望佛祖能保佑信女。”
那一刻,少年便知道他配不上那小姑娘,便离了京城。
但是此后多年,那一声“小哥哥”依旧在凌子尘脑中环绕。
一直到——
他拖着惨躯赶到盛京城时,小姑娘早没了生息,凌子尘死死地捂住他的心口,“曾经我说一定会回来报答她,但是今日我食言了,那我将自己的命赔给她。”
……
凉风阵阵,吹散了客栈中最后那一丝暖意。
凌子尘起了身,站在窗前,清凉如慕的身影平添几分寂寥。
“公子。”下属闻声,便赶了过来。
“我睡不着,你先下去吧。”凌子尘神色有些憔悴,摆了摆手,低哑出声。
“是,公子。”
那下属叹了一口气,他们公子怎么就喜欢上了当今皇后娘娘呢。
离京城越近,凌子尘越有一种情怯之感。
四日后,千秋宴,顺势招待宁静王府二公子。
楚翊从御书房出来时,有意顿住脚步,“听说宁静王府的二公子在陇西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回皇上,那宁静王府二公子在陇西确实颇负盛名,不过陛下惊艳丰姿,那是世所难及。”云公公忙点头,似想起什么又连忙补了一句。
楚翊便轻嗤一声,“去椒房殿。”
云公公暗暗叫苦,他应该没说错话吧。
而凌子尘则一早到达其华阳宫,所闻便是当今圣上如何宠爱皇后娘娘。
“你们听说没有,圣上自成婚后便每晚留在皇后娘娘宫里,皇后娘娘如今隐有宠惯六宫之势。”
“何止是宠冠六宫之势,皇上待皇后娘娘那是捧在手心都怕化了。”旁边的官员摇头叹道。
凌子尘抿了抿唇,遮住眉间那抹凛然。
申时四刻,门外传来——
“皇上,皇后娘娘到。”
众人皆抬起头,而凌子尘眼眸则是微深,他看得出来,小姑娘是心悦当今新帝的。
幼年的那句“翊哥哥”,不就是指当年的祁安王,如今的帝王?
“众爱卿平身。”楚翊凤眸在下面扫了一圈,温凉出声。
“谢皇上。”
凌子尘抬起眸,小姑娘似是喜欢吃醉虾,帝王便甚是雅贵的在旁边替她剥。
而她的眉眼中全是欢喜,时不时地便跟着帝王小声嘀咕什么,而帝王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柔情。
“凌二公子有话要说?”楚翊浅淡的凤眸扫向凌子尘,清冽发问。
小姑娘虽不怎么记得幼年之事,但他可没忘,曾经这位在京中做质子的时候,长乐公主尤喜欢欺负他,而当时唯一待他好的便是小姑娘,再便是前世。
“子尘早在陇西之时,便一直仰慕皇上之风采,子尘敬皇上一杯。”
“子尘公子请。”
宴会过后,容宰辅出声喊住楚翊。
“陛下,臣有事需跟皇上禀报。”
“溱珺哥哥,我自己回去就好。”容卿卿凑到楚翊耳边,小声道。
若是旁人,楚翊便罢了,但偏偏是自己的岳丈,便对司琴嘱咐,“好生照顾你们娘娘。”
“奴婢谨遵皇上旨意。”
容宰辅微微摇头,难怪都说他女儿宠冠六宫。
他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
司琴扶着容卿卿刚欲转弯时,凌子尘便在后面喊住二人,“皇后娘娘,请留步。”
“凌二公子?”容卿卿有些惊讶,问。
凌子尘停住脚步,生怕自己吓着了小姑娘,嗓音甚为轻柔,“我是。”
“凌二公子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好半晌。
“在下想问皇后娘娘一句,愿不愿意离开皇宫?”
司琴有些莫名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懂凌二公子的意思。”
看着小姑娘一脸警惕的样子,凌子尘清隽之容有些白,从怀里拿出那个雪兔吊坠,“你还认得这个吗?”
小姑娘娥眉微蹙,她总觉得眼熟,但是没想起来。
倒是司琴福了福身,“凌二公子,这确实是我们姑娘的吊坠,但是因为当初我们姑娘大病过一场,所以忘了一些幼年之事,还望凌二公子见谅。”
原本司琴是想让他归还,但看他脸色惨白,便没有再言。
“对不起,我不知道。”
凌子尘低声呢喃,大病过一场,他就知道他们会伤害她。
“这与凌二公子无关,二公子还是先出宫去吧。”容卿卿微微蹙了蹙眉,说道。
凌子尘眉目猩红,不知想起什么,猛然握住容卿卿的手腕,“可是我想带你一起离开。”
只剩两年了,万一……
他一定不能让她出事。
司琴瞬间愣在当地。
而这怔愣没维持多久,就听见帝王寒凉的声音响起:“凌二公子抓着朕皇后的手是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