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苓叹了口气,“你怎么又跳窗啊。”
“又?”
她挣扎着起身,“别告诉我回京前夜那晚翻我窗的人不是你。”
陆修凉手托着她的后背让她坐起来,低声道:“是我。”
月苓点点头,敢作敢当,还不错。
“你如何认出的?”回想起那晚她的异常,陆修凉觉得此事不简单。
“你身上的味道又没有变,我怎会猜错。”她靠着他的肩膀,小声解释。
陆修凉替她掖了掖被子,将人拥得更紧些,“难不成我身上有味道了?”
“不是,是你独有的味道。”
陆修凉不再执着,轻轻嗯了声。
月苓突然轻笑,红唇凑到他耳边,夜色太暗,她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耳廓,腰间的手臂顿时收紧。
她的声音带着些魅惑:“你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
陆修凉另一只手臂也拥住她,她小小的一个人,镶嵌在他的怀里,闷声道:“那你多闻闻。”
月苓在他怀里笑开了花,“多闻几下,病都要好了。”
男人也轻轻笑了,下一刻收了笑,低声问:“你那晚,为何哭?”
月苓安静了下来,她把头往他脖颈处又埋深了些,鼻腔中喷洒的气息很热。
他也沉默着,那人抱得紧紧的。
许久,她轻声道:“那晚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我想着终于见到你了,特别开心,还有些委屈。”
陆修凉怔忡着,声线有些不稳:“这是何意?”
“你不知道吗,我早就爱上你了。”语气很轻,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的确是早就爱上了。
男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追问:“何时?”
月苓突然笑了,“不知道,或许是听说你在西南的种种事迹,慢慢记在了心上吧,就想着你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陆修凉想到关于自己的那些传言,心中苦涩,头一次因为那些流言觉得有些难堪,“关于我的那些事,那些传言……”
她打断她,“上次在宫里,我同你讲过的。你是何种模样,我自知晓,往后我陪着你,你别怕。”
他没怕那些,他就怕她信了流言而远离他。
陆修凉眼眶热热的,心中五味杂陈,艰难地将那些情绪咽入腹中,喟叹道:“何其有幸……”
他的尾音颤着,听着让人想哭。
这四个字,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月苓的心尖上。她鼻子酸涩,上一世她就轻信了流言,这一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两人沉默着相拥在这黑夜里,两颗心从未这样近过。
安静许久,陆修凉冷不丁来一句:“刚刚你听说姚公子病倒,为何如此激动?”
嗯?
月苓迷茫,她激动了吗?
疑惑道:“我只是很奇怪,他为何在这个关头病倒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你说今日那些人会不会是他派来的?”
黑夜里,陆修凉的眼眸愈发深沉,他没吭声,即便知道姚之骞是无辜的,他也不想替他澄清。
月苓暗自思忖,若是她出了事,一定会有风声露出来。若是受了伤,必定是要找大夫的。苏大夫是京中的名医,平日与姚家也走得近,姚之骞很可能会通过苏大夫之口打探她的情况。
可是这又不太符合姚之骞的行事风格……
也许是一朝被蛇咬,重活一世,她总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姚之骞。
昔日的伙伴,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月苓喃喃自语:“许是我想岔了,他应该不会……”
毕竟现在朝局形势并未恶化到那个地步,傅姚两家还未到撕破脸的时候,两家人还都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陆修凉见她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别的男子,惩罚性地在她如玉般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月苓浑身一抖,娇嗔道:“做什么?”
见她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这里,淡淡道:“无事。”
月苓:“……”
心思千回百转,冒出一个想法。
“你……”
陆修凉有些莫名的紧张,“嗯?”
月苓的心被这声低沉的嗓音酥得心头一颤,她靠着他的胸膛,听到了胸腔震动的声音。
带了些莫名的兴奋小心试探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并未。”
否定得飞快。
月苓扑哧笑出声,那就是吃醋喽?
笑了半天,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憋笑憋到花枝乱颤,见男人的手臂越收越紧,颇有要勒死她的意味,连忙安抚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格外防着他才会关注他,仅此而已,我不说了嘛,我心悦你呀。”
她的喜欢说的坦荡,从来不吝啬让他知道。
经历了那撕心裂肺的一生,重生后睁眼的那一刻,她幡然醒悟了一个道理。
心意是要说出来的。
爱意也是要表达的。
若是一味的憋闷在心里,只有上天与自己晓得你那藏在心里的情愫,若是错过,当真悔时晚矣。
她的夫君是个闷葫芦,这和他从小的经历有关,她不强求。幸而她自己的性格外向,向来什么话都敢说,这种表白的事情理应她来做。
只要她与他能够相守一生,何必计较他是不是主动呢?
陆修凉今日听了她太多次的告白,原以为已经可以慢慢接受,可此刻他还是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浑身的血液迅速聚集到某一处,他窘迫地松了松怀抱。
月苓一无所察,虽然有过一次经验,但那时她昏迷不醒,并没有任何的感觉,醒时也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忍。
上一世出嫁得潦草,母亲病逝,所有贴身的丫鬟婆子都走的走死的死,没人教会她男女之事,故而即便是此刻,她也没有任何经验。
陆修凉见她并未察觉自己的变化,松了口气。
轻轻吻了吻她还滚烫的额头,“你该睡了。好好养病,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你很忙吗?”
应该会很忙的,要去解决一些没必要继续存在的人。
“嗯,你要好好吃药。”顿了顿,嘱咐道:“大夫让你静养一个月,你要安分地待在家里,不许再偷跑出去。”
月苓哦了声,有些不舍,但也理解,强忍心中的委屈道:“你手上的伤也不许不在意,下次我要检查的。”
“好。”
月苓终于放下心,她知道他答应的事便都会做到,从不食言。
片刻后又带了点期待,小声问:“那我是要一个月看不到你了吗?”
男人轻笑一声,“你还想让我翻窗?”
月苓没说话,心想着那倒也不是不行。
陆修凉沉吟片刻,“我可能会很忙,而且你要早休息,不要等我。”
他若是有空,定会前来,但或许不会再进她的房,毕竟她身体没养好,靠近她于自己而言也是煎熬。
他只需默默守着她便好。
月苓难过得想哭,吸了吸鼻子,埋在他怀里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睡着了。
黑夜里,他轻轻将她放平,又将被子的边角都压住防止受凉,定定看了会。
他注视着她的睡脸,开心地笑了,笑意蔓延到眼角,那双散去冷意的桃花眼愈发勾人。
看了许久,放好帷幔悄无声息地离开。
……
砰砰砰,古董店门外一阵剧烈且急促的敲门声。
屋内烛光亮起,小二飞快开了门,见到来人心下一惊,左右望望四周无人,连忙把人搀了进去。
是刀疤男背着那个少年杀手,两个人被雨淋得十分狼狈。
小二惊诧不已,帮着他将人扶进了卧房中,“你这怎么回事?大哥不是让你们小心行事了吗?怎么还折腾成这个样子?”
刀疤男单臂将少年放到床上,接过小二递给来的脸帕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你这胳膊怎么回事?还有他,可还……”
可还能用?
他们这一行,若是不能再为人所用,那便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刀疤男刚想开口,小二摆摆手,“罢了,你等会跟大哥交代吧。大哥刚歇下,我这就把他叫来。”
古董店的掌柜是白虎堂中的一个小头目,手下有百十来号人。他也是帮中为数不多会些医术的,谁有点伤都是由他来看。
小二叫了掌柜来,又去拿了些干净的衣物。
掌柜见他们这情形,便知他的猜想成了真。
他默不作声先为少年诊了脉,确定并无大碍,又帮刀疤男看伤。
刀疤男忍着疼,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咬着牙:“大哥,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掌柜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三啊,临行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量力而行,你不听我的话啊。”
刀疤男也十分后悔,他哪知道那个看似斯文的公子功力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将鬓边垂下的湿透的头发一把拨到脑后,掌柜手下用力,疼得他龇牙咧嘴。
含糊道:“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那位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掌柜手下麻利,写着药方,“我不能告知于你他的真实身份,你只需知道,他是个堂主在他面前都要低声下气说话的人物。”
刀疤男狠狠怔在原地。
他这竟是惹了个活阎王,能保住这条小命实乃万幸。
掌柜边写边小声嘟囔:“公子手下留情了,这也就是他三成功力。”
刀疤男没吱声,呆呆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掌柜将药方往前一推,站起身,“按照这两张药方去抓药,每日早晚坚持服用。你的伤还要外涂,也是一日两次,可别忘了。”
刀疤男寻声望过去,他看到掌柜走到门口,又转回头对他说:“下次不走运再见到,记得离得远远的。”
……
陆修凉回了府,独自一人坐在屋里,他看着右手,久久出神。
呆看了许久,左手捂住眼睛,慢慢笑开了。
愉悦感蔓延全身,笑意长久地挂在嘴角。
低沉的笑声在屋中回荡,悦耳又缠绵。
手松开眼睛,眼眶竟红红的。抬手触了触唇,眼里的爱意绵绵不绝倾洒出来。
他反复回味着,回味着唇上的温度,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清香,一时间竟后悔刚刚离开时没有再一亲芳泽。
从来不知,这滋味会让人上瘾,比烈酒更甚。
一想到会有许久都见不到她,这心里便同百爪挠心般,让人不安宁。
从前看着这屋子,觉得一个人清净,但此刻他却觉得缺了点什么,若是她在该有多好。
小厮将洗澡水放好,陆修凉走到屏风后面,将外袍挂在一边,脱里衣时,一条白色的锦帕掉了出来,眼疾手快一把捞在手里。
是她的手帕。
男人柔了眉眼,将手帕叠好,妥帖地放在一边。
洗完后,随意披着一件衣服,拿着手帕坐到了床边。
反反复复端详了许久,最后压在了枕头下面。
……
月苓躺在床上安稳地过了两日,烧已经退去,但风寒依旧十分严重,时不时就要打个喷嚏。一打喷嚏头就疼,整个人无聊又烦躁。
她趴在窗边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的鸟儿,恹恹道:“流月,最近有什么趣事吗?”
流月正在修剪屋中的盆栽,闻言眼前一亮,乐颠颠地凑了过来。
这几日阿念和她娘每天对她耳提面命,姑娘生病要静养,让她少说话,没事别忘姑娘身边凑,现在姑娘主动叫她,可把她憋坏了。
兴致勃勃道:“姑娘想听什么?”
月苓懒懒地靠着,眼皮无力地掀了掀,鼻音浓重,“什么都行。”
流月转了转眼珠,兴奋道:“姑娘肯定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昨日府上来了一个人,三十多岁一个妇人,穿的破破烂烂的,看上去风尘仆仆,听说是从邺城过来的。”
月苓睁眼看了她一眼,狐疑道:“邺城?”
她没记错的话,白雪茹当初就是从邺城来到她家投亲的。
“是啊!她自称是白姑娘的亲姑母,说白姑娘父母双亡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邺城,白家寻了她许多年,终于找到咱们家了。”
月苓微微蹙眉,上一世并没有自称白雪茹姑母这号人来寻亲。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此人不会是骗子吧?”
流月哼了一声,“怎会?那妇人将白姑娘的生辰八字,家中亲人的名号说得一清二楚,甚至连白姑娘身上哪有痣都抖了出来,当时大公子和老爷也在,脸色都黑了。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个女子这些事的。”
月苓坐直了身体,“白雪茹呢?她可认?”
流月嗤笑一声,“白姑娘那么要强,怎么肯认。那妇人一看就是乡野村妇,那双手又糙又皱都是茧子,一看就是整日做农活的。而且谈吐举止粗鄙不堪,白姑娘跟她回去嫁给山野莽夫吗?”
翻遍脑海中的记忆都没找到这个人的存在,想不到她一遭重生,竟改变了这么多的事。
白雪茹必定不肯随着那妇人离开,就是不知那妇人是如何找过来的,这背后是否有人在计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