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京城脚下。
“姑娘……”
小丫鬟抱紧了手中的包裹,惶惶不安地看了看城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
京城之气派,远不是清河能比的。
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子。
这女子十六七的年纪,肤白似雪,眉目如画,顾盼流转之间,自有一种轻灵秀雅之气。
她凝望着城中的方向,秀拳紧握,缓缓吐出一口气。
既已来到京城,便会奋力一搏,决不退缩。
眼神坚定迈进了城门。
“妾携族女崔楚云,给皇后娘娘请安。”
崔贵妃满脸笑意,眉梢眼角的风情尽显。
严皇后淡淡地看了眼跪在殿中的女子,“抬起头来。”
崔楚云垂着眼,微微抬起头。
严皇后神情微滞,心慢慢沉了下去。
容貌不是最佳,但此女通身的清雅才气才是最吸引人的。
“听闻你是清河崔氏一族中最有才貌的女子。”
崔贵妃连忙应道:“正是正是,楚云自小便受教于族中最有才学的族长门下,才情品德都是极佳,娘娘定会喜欢!”
崔氏一族今年选出来的女孩是近五年乃至十年都难得一见的极品,族长把重任教到了她的手上,她一定得让太子把崔楚云留下。
吴蔓在一旁逗六公主,闻言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
崔氏这是把自己族中的姑娘当货品来卖啊,这么上赶着把姑娘往宫里送,好像女儿天生就是要作为工具用以巩固家族的地位和财富的。崔贵妃迫不及待的样子,当真叫人不喜。
吴蔓知晓自己出身世家,没有经历过那些矛盾,没有设身处地体会那些艰辛,不该如此鄙夷一般豪门大族的做法。
但她依旧无法感同身受,无法认同这种做法。
不可否认,这世间的大家族都是这样维护自己的荣耀的,但如此便是对的吗。
男子可以参加科考入朝为官,女子便只能用一生的幸福去换一个家族的锦绣前程。
倘若她来做皇帝,第一件事便是让女子也可以入仕。当她们有了能实现自己价值的机会时,就不用再遭受这样不公正的待遇了。
吴蔓侧脸看过去,那女子雅致脱俗,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见,撇开她的出身,吴蔓十分喜欢。
这样的女子,不该以色示人。
崔楚云不卑不亢,向主位叩首,“民女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风体康健,福泽万年。”
“赐座。”
两人落座,皇后上下打量着崔楚云,心中大概有了数。
看上去是个没有坏心眼的孩子。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回娘娘,父母离世,家中已无亲人。”
原来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严皇后点点头,又随意聊了聊,问了问学问。
吴蔓在一旁听的头昏脑胀,崔楚云谈吐得体,进退有度,出口成章。
她对崔楚云很有好感,但一想到她来京城的目的,吴蔓心中的好感便消失殆尽。
实在无趣,领着六公主偷偷溜出了正阳宫。
“表姐……表姐……”六公主的发饰歪了,头坠的难受,她的小胖手拉了拉吴蔓的衣摆,奶声奶气地叫着。
吴蔓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崔楚云来势汹汹,不知乐瑶能不能招架得住。
六公主见吴蔓不理她,小嘴一噘,松开手,迈着小短腿跑向了奶娘。
吴蔓心事重重往前走着,眉头紧蹙,毫无察觉地走到了御花园。
一名男子坐在远处的秋千上,眉目幽深,看着少女慢慢走近。
崔楚云看上去纯良无害,但人都是一样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绝无可能不知晓此行的目的,既愿意来,便是有野心的。
吴蔓想不通,为何连崔楚云这样才情出众的女子都甘愿臣服于命运。
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面前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有趣。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男靴,吴蔓顺着看上去,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片刻的怔忡。
那双眼睛深邃似海,里面仿佛有万千的故事要诉说,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眼睛。
一声轻咳,才恍然回神。
吴蔓悄悄打量着他的穿着,当是皇亲贵戚,可面生的很,从未见过。
男子看上去十八、九岁,很年轻,脑子飞速转着,没有对上的人物。
两个人一直沉默地对望着,旁边的太监小声提醒,“吴姑娘?”
眼神懵懂又迷茫,仿佛一直在状况外,“嗯?”
男子轻轻笑了,那笑容纯粹又耀眼,像冬日里的阳光,寒夜中的烛火,数日笼罩在她心中的阴霾竟消散了些。
“不知阁下,是哪位贵人?”
太监瞧了瞧男子的脸色,见他心情不错,松了口气,轻声答道:“吴姑娘,这位是康王世子。”
康王?
康王……不是在封地康城吗?
吴蔓歪着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这幅样子又把男子逗笑了。
终于开口,“我奉旨回京,要在京城待段时间。”
哦,对。
回到封地的王爷们会定期让自己的孩子回京住一段时间,一是为了巩固关系,二是防止各王离京太久,心生异念。
这声音竟也如此好听。
低沉有磁性,很迷人,听的人耳朵发痒。
吴蔓福了福身子,“世子安好。”顿了顿,有些窘迫,垂着眼睛,“抱歉扰了您的清净。”
吴蔓行了礼,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康王世子从始至终一直坐在秋千上,没有站起来。
这是一个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但吴蔓并未察觉到这位世子的狂妄。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的腿,心生疑惑。
萧琸的笑渐渐淡了,垂下眼眸,轻声道:“姑娘见谅,我这腿……不太好,站不起来。”
吴蔓心下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摆手,一脸抱歉地看着他。
她这才瞥见旁边有辆轮椅,眼里的歉意愈发浓重。
“无碍的,姑娘不用抱歉。”
萧琸强忍着眼底受伤的神色,对着她笑地温暖。
吴蔓心中涌出一丝心疼,年纪轻轻的,如此好看的人,当真可惜了……
寒暄了两句,吴蔓离开。
萧琸收了那纯真的笑容,眼中闪着兴味。
他淡淡地看了眼正在擦汗的太监,径自站起身,掸了掸落在身上的花瓣,迈步离开。
“当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他走得四平八稳,步履如飞,身后的小太监忙推上轮椅,小跑地跟在后面。
……
“公子,阿念姑娘来了。”
陆七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小声禀报。
“何事。”
门外两人对视一眼,陆七将门推开。
“公子,这是姑娘托我交给您的东西。”
阿念将东西递了过去,转身与陆七一同退了出去。
房门关闭,陆修凉拆开了荷包。
是一封书信。
字迹秀美,但内容更加动人心魂。
是一首情诗,月苓摘抄的一首诗。
他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久难平静。
呼吸发颤,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他的眼眶微热,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区区一张薄纸,分量却重如千金,一字一句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长舒一口气,将信放到桌子上,手背抵在眼睛处,笑了。
她的心意,总是这么诚挚又热烈,一次次撩拨着他的心。
无法抑制,令人发狂。
他们又有几日未见,她这是……想他了。
思念的滋味竟比刀剑穿胸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万千情愫哽在心头,无处释放。火热的情感日复一日压抑着,亟待喷涌而出。
他向来顺从自己的心意,更何况他与她都彼此想念,思之如狂。
将情书妥帖地放回荷包,塞到了衣衫中,将它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胸前彷佛放了一粒火种,烫得人就要失去理智。
陆修凉一袭黑袍,一路疾行,轻车熟路又跳到了月苓的院子里。
“我就知道你会来。”
少女背着手,站在月色下,冲他笑。
她给他写了那样的情话,他一定忍不了。
“可你来得有些晚了,我空等了你好几个时辰。”
原来不是幻觉,不是做梦。
信是真的,念是真的,她也是真的。
他上辈子一定做了天大的好事,今生有幸得她相伴。
陆修凉定在原地,艰难地平复着呼吸,缓缓张开双臂。
少女飞快扑了过来,男人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清香钻入肺管,陆修凉一点一点收紧手臂。
恋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严丝合缝,仿佛怀抱整个世界。
月苓带着哭腔,“想你了。”
几日未见,每夜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他的身影。
男人的心微微抽痛着,他用力把她揉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耳鬓厮磨,“那我天天都来看你,好不好。”
他顾念她的闺誉,定亲后很少会再无所顾忌地翻她的院墙。可今晚她的委屈明明白白告诉他,不需要,她也在等他。
这个念头让他体内的血液瞬间沸腾,这快、感从未有过,这种兴奋感比杀人还要痛快。
他向来能忍,此刻却要忍到极限了。
真恨不得现在就要了她。
“你要说话算话,每天都要来,我等着你。”
月苓一无所察,她笑地满足,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后腰。
男人浑身僵硬,再也忍耐不住,将人打横抱起。
月苓毫无防备,差点尖叫出声,陆修凉低头狠狠堵住她的红唇,只余些许破碎的声响从口中溢了出来。
他急不可耐地冲进她的闺房,一边走一边吻得急切。
阿念躲在角落,看着猛然关上的房门,摇头叹了口气。
转身将手中茶壶里的水尽数倒掉。
还好她提前给流月和崔妈妈下了药,此刻她们正睡得香甜,不然这动静,怕是要把人都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