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突然笑了,很无奈的笑:“你们都以为我是殿下的伴生兽,但很可惜,我不是!”
“什么?”执扇简直难以置信,这种事还能造假不成?
若离道:“鸱鸮一族生来就倍受歧视,在凡人眼里,我们是报丧鸟,是不祥的象征,在枭类眼里,我们弱小无能,根本不配与他们同属一类。
妖帝荼陌的真身是金雕,妖族中人为了讨好它,故意对我们鸱鸮一族实施了打压,凡是鸱鸮出身的妖怪,此生都只有为奴为婢的份儿。
父亲不甘寄人篱下,便带着母亲与年幼的我逃离了妖族,不料中途遭遇劫杀,爹娘为了护我,只得以身作饵引开了追兵。后来,二老双双为此丢了性命,而我却意外的遇上了冥夜辰,获救了。”
“所以,冥夜辰是你的救命恩人?”
“嗯!那时的冥夜辰就像个孤独的游魂,眼里一片死寂,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对我,自也是不屑一顾。
可当时的我太饿了,死活抓着他衣袂让他赏我一口饭吃。他不理我,我亦不放手,最后我便抱着他的腿,被他拖行了十几里路,直到饿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冥夜辰却变了,他将我带在身边,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像哥哥一样,对我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我以为他已经彻底接纳了我,可短短两日后,他便将我封入蛋壳,送到了殿下的神识里。”
“他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冥夜辰的手段多少有些卑鄙了,但执扇听到故事的第一时间,不是鄙夷,而是心疼。
究竟是历经了怎样的苦厄,才会让一个纵横三界的风云人物,变得像行尸走肉般冷血无情呢?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虽也隐约察觉到此事与自己有关,但真当若离亲口讲出来时,仍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执扇心上。
冥夜辰假扮博渊是为见她;化名沐晨是为结识她;樱花村与燎原神君大打出手,是为护她;替李府解决麻烦,是为保她;苍擎峰下奋不顾身冲入火海,是为救她;幽冥河畔扔了无虞,或是对她失望透顶了吧?
他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为了她,可执扇却想不通,冥夜辰为何要待她这般特殊?
若离只当她是不信,便同她讲:“记得刚被天帝剥离殿下神识的那一刻,我满心惶恐,破不开蛋壳便急得满屋子乱蹦乱窜。而让我惶恐的缘由,仅是因此地是九重天,是三界中最庄严肃穆,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地。
我以为这样的地方,根本容不下鸱鸮的存在,却不想,天帝,天后娘娘都待我极好,像亲人一样好。我喜欢霞光殿,那里就像我的家一样,殿下自小就喜欢黏着我,我们不是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如此安度了三百余年,冥夜辰突然对我下达了第一个任务,也就是赶在你爬树偷鸟蛋之前,故意放了条银环蛇在璠云宫中的梧桐树上。”
“你说什么,那银环蛇是你放的?”执扇瞬间不淡定了,薅住他头发便将若离一把推倒在地。
蹭起身,她怒指若离,居高临下指责道:“好你个若离,竟敢放蛇咬我,你知不知道,那东西都已经成为我的心理阴影了。”说着,便撸起袖子四处乱翻,想寻把戒尺教训他一顿。
结果戒尺没寻着,倒是在药柜上见着一鸡毛掸子,执扇操起鸡毛掸子就朝若离招呼了过去。若离生生受了好几下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执扇却不依不饶,追着撵着他揍,疼得他边躲边叫唤:“执扇,你别冲动呀!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蛇是冥夜辰让我放的,你不去找他,打我干嘛?”
“他让你放蛇你就放蛇,你是个人唉,就不能有点主见吗?”执扇愤愤不平连抽了好几下,却不见若离躲了,只听他讲,“冥夜辰予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命令,我不得不从。”
“好啊!那你告诉我,冥夜辰为何要放蛇咬我,又为何不亲自动手?”执扇终是丢了鸡毛掸子,却依旧板着脸,明显余怒未消。
“具体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下凡后,他也只给我派了两个任务,一个是尽我最大的能力保护你,另一个,就是向他汇报你的行踪。”
这样的答案,执扇还是挺意外的,冥夜辰为她做的,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索性也不深究了,只道:“那昨夜呢,他来找你,又是为了什么?”
“糟了!”若离大惊失色,“冥夜辰怕是等不及,要对殿下出手了!”
“你什么意思?”执扇也急了。
“来不及解释了,走,去霞光殿!”说着,便抓住执扇手臂,将她带到了博渊寝殿。
寝殿里空无一人,他二人多方打听,才从一队巡逻的天兵口中得知,博渊方才急匆匆出门去了。
深感大事不妙的若离,又火急火燎冲到了殿下常用的书案前,打开书案上的龙腾宫灯,就见其中有一小堆燃烬的纸。这是殿下的习惯,凡是密函和书信,他看完都会焚烧处理,今日这灰烬,恐是冥夜辰下的战书。
“走,去樱花村!”根本来不及迟疑,若离又拉着执扇去了樱花村。
昔日被大火侵蚀过的土地上,零零星星冒了些小嫩芽,风中,也隐约多了些青草的气息。
冥夜辰负手立于幽冥河畔,欣长单薄的黑色身影投映在水中,影影绰绰,让人辨不清他的容貌,只能清晰地看见,那象征着他身份的银狼面具。
博渊则站在幽冥河另一边,与之两两凝视。
无言的沉默持续了少顷,博渊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你孤身约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讨债!”话音落下,冥夜辰周身戾气暴涨。只见幽冥河中,无数条黑色藤蔓破水而出,宛如一群骁勇善战的巨蟒,争先恐后往博渊身上扑。
博渊本能地后退了两步,继而双手结印,打出一掌"不灭火"。
掌中飞腾的火焰轰一声撞上了突袭而来的万千藤条,爆出一朵朵绚烂的火花。
“本殿下自认,并不欠任何人的债,若你非要挑起事端,本殿下自也奉陪到底!”博渊手持扶翊弯刀,下着最后通牒。
冥夜辰面冷如冰,也不作回应,却见他骨干修长的手指隔空抚过水面,带着一阵逼人的寒气,数十只透明色的鬼手徒然跃于水面,如兵如刃,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博渊。
博渊疾转手中之刀,快若流光的身影穿梭在一众鬼手之中。
击声如雷,刀光似电!
那一众鬼手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支离破碎,落至地面时,已是化作冰刃插入了泥土之中。
手上的麻烦还未解决完,脚下的土壤却又忽地炸裂开,滚滚尘烟中,一条长逾十丈的巨型阮善(蚯蚓)从地下窜了出来,其圆筒形的身子挺如擎天之柱,黑压压遮挡了博渊全部的视线。
博渊紧攥手中之刀,扬手便是一招"天命龙魂"削出,随着一声气吞山河的龙啸,一条巨大的火龙盘旋而下,须臾间便与巨型阮善缠斗在了一起。
阮善惧阳,怕火,这一击,本该稳赢才对!
不料那巨型阮善极为难缠,不仅不惧火,反倒将那火龙耍得团团转。
不消片刻,火龙便在其掌控下,化为一簇烈火绕其周身。紧接着,又见那火焰绕体的阮善越缩越小,最后竟是化作三寸之长急转直下,快如离弦之箭,光速击向了博渊心口处。
博渊当下便持刀来挡,却不想那阮善只是虚晃其招,并未直击他心口,而是拐了个弯,直接贯入了博渊腹中。
腹中火辣辣的疼,似有一把刀,狠狠刺穿了五脏六腑,博渊忙着对付周遭毀之不尽的鬼手,只得以自伤其身的方式,对着自己腹部击出了一掌不灭火。
两股力量在腹中穿梭撕斗,剧烈的疼传遍四肢百骸,博渊挥汗如雨,身子也逐渐有些吃不消了。
不得已化出涅生琴,修长手指快速拨动琴弦,博渊周身神力运转,渐成银针飞出,只一击,周遭鬼手便已毀之殆尽。
抬眸,锐利目光落在了气定神闲的冥夜辰身上,高声道:“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冥夜辰,原来,也不过如此!”
冥夜辰不动声色,只将一片绿油油的叶子递至唇畔,也不见他如何出力,那叶子便在他唇瓣,流淌出玉润轻柔,如泣如诉的音律来。
高山移位,河水逆流,那音律美得摄人心魄,绝得山河倾覆。
原来,在造诣上登峰造极的人,即便没有灵器相辅,亦能吹奏出如此惊涛骇浪的音律来,也难怪,冥夜辰能纵横天界八万余年而无一人能降!
博渊心中感慨,面上却不为所动,四座高山齐齐向他砸来,博渊身化流光,愣是夹缝求生,一飞冲上了天。
还没来得及庆幸,又见河流如注,逆天直上,化作煞雨,侵蚀着整片山川。
幽冥河水有蚀人肉,化白骨之效,博渊只得化神力为结界,暂时避开了煞雨的侵蚀。
“冥夜辰,快住手,我不许你伤害博渊。”
这时,执扇的身影突然撞入眼帘,博渊忙扯去结界,抽身飞向了执扇。
密集的雨点灼蚀着皮肤,博渊脸上,手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痕迹,但这些,远远不能阻止他那颗奔赴执扇的心。
煞雨终是停了,他抓着执扇的手,紧张地来回翻看,急道:“怎么这么傻,要是让河水完全侵蚀了皮肤,你会没命的。”
“你才傻呢,我有伤口自愈的能力,你又没有。”执扇心疼地回握住他的手,递至唇畔吹了吹。
博渊就势拥她如怀,这一刻,心中全是源源不断的缱绻情意。
执扇给予他的,是希望,是肯定,是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恋。博渊沉浸其中,又闻耳畔传来了执扇的低声安抚:“放心,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