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无为送王清柏离开后,进门就见王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嗯。”
王峥淡淡应了声,眼睛往书桌的方向看了眼。
无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桌上隔着两个叠在一起的信封。
“公子长大了。”
“也该长大了。”
王峥不知想到了哪里,眼神变得悠长。
无为不敢打扰,安静退了出去。
王家回乡第三日,岳州知州陪同淮西的知府出现在华容县。
得了通知的县令早早候着。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王家祖宅时,刚过辰时。
王安妤跟着众人去门口迎接。
淮西知府已过知天命之年,前来时穿着常服,身后一众官员也没有着官府。
像是走亲访友,可谁家访友要带着官差衙役?
待见礼后,他们就被带去了正院。
王安妤自然没有参与其中,跟顾氏她们一同回了后院。
只是王淑宁换个衣服的时间,过来找她时,人就不在院子了。
“四姑娘只说要出去,旁的也没跟奴婢多言。”
王淑宁只能怏怏回去。
从祖宅出来,王安妤身边只跟着北危。
她换了一身方便行走的衣裙,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往祖宅的田庄而去。
王家的田庄是王崎高中状元后先帝赏赐的,有近两百亩。从庄子往西,南两个方向扩开,周围的平地都是。
四月正是种早稻的时候,佃户们都忙着插秧。王安妤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姑娘往这边来。”
老管家带着她穿过稻田,从河渠过去,眼前一片二十多亩都用篱笆围了起来。
地里有五个老农弓着腰耙地。
“就是这里了。”
王安妤看着被划分出来的四个区域。水田,旱地,乱石地和硬土地。
“辛苦你们了。”
王安妤对着被叫到一起的老农们道。
“不敢当,不敢当。”
他们忙摆手,窘迫的神情中夹着感激。
他们其中还有外乡人,到华容县落户,也没少受排挤。王家仁慈给他们租赁土地,收的租子也跟当地人一样。
老管家找到他们,说一年给十两银子来这里种地还管吃住的时候,他们都很高兴地答应了。
他们都是种田的好手,可老管家给的圆滚滚的东西,他们竟见都没见过。
只能凭着经验,摸着石头过河。
为了不辜负东家,他们小心侍弄着这些土地,期盼种子能早些发芽。
过去半个月,地里终于有了动静。
王安妤扒开表面的土层,已经能看到翠绿的嫩芽在冒头了。
她收获的番薯种子不多,被王崎拿走后,在盛京的庄子上花大价钱造了暖房育种。一个冬季过去,种子翻了几番。
这些番薯被秘密送到大乾的各个地方试种,江东就是其中之一。
一个老农瞧着王安妤用手指拨弄幼苗有些心疼,碍于身份又不好开口。
老管家开口道:“无需担心,姑娘心中有数。”
老农刚抱怨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哪里会懂这些,就听老管家又道:“你们拿的那册子,还是姑娘写的呢。”
五人着实惊讶了。
拿到种子后,他们也拿到了一本薄薄的育种启示书,原来姑娘竟是四姑娘写的!
“此物不算娇贵,只需及时除草施肥即可。”
王安妤直起身,擦去手上的泥土。
在众人的陪同下,她将四种地质的情况一一进行了查看。因着栽种时间不长,差距并不明显。
王安妤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路上,北危面上难得有了变化,他几番开口,却没问出来。
“好奇?”王安妤笑道,“真是难得。”
北危古铜色面上浮起的红云并不明显。
“好奇。”他老实回答。
乡间的微风,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吹得王安妤身心放松。她难得起了坏心思,装作严肃的样子道:“知道的太多会被灭口的。”
北危停住脚步。
他眼神复杂。王安妤还未能看明白,一把反射着寒光的匕首就出现在她面前。
见她不接,北危道:“姑娘若是担心脏了手,属下也可自戕。”
王安妤愣了愣,明白后逗弄的心思顿时成了愧疚。
“只是玩笑话,你莫要当真。”
见他还未将匕首收回,王安妤继续解释。
“此物名为番薯,我意外所得。怕被有心人利用,故而未曾示众。但终有一日,它会走入寻常百姓家,成为温饱果腹的粮食之一。”
王安妤说这话时,眼神望着远处山上弯曲着身子劳作的百姓,坚定有力,蕴藏着明亮的光。
北危发觉自己看得有些久了,忙低下了头。
明明她瘦弱的身躯仿佛一折就断,这时却有了千金之重,让人生出无限的信任。
“回去吧。”
北危落后两步跟着她。
“危者,高也。高而有险,故危宿多凶。”
王安妤脑中关于星宿的知识很是浅薄。
可她知道,危宿居鬼蛇尾部之处,于战中言,常以断后。
“郡主借你们是为护我,但我并不希望你们以身换我。若是不成,也能先保全自身。”
北危没有应。
他自幼年起被选为二十八宿的继承者时,就明白主子的安危高于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
他们不是死士,无需孤注一掷。但他们又是死士,向死而生。
“姑娘……”他叫住了王安妤,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安妤也不介意,继续往回走。
到了午时,村子里的孩童们提着装有午膳的篮子,三三两两往地里而去。
“属下父母尚在时,也是其中一员。”
北危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王安妤也认真听着。
这让他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黄河决堤,蔓延百里。父亲只来得及将我放入浮板之上,便被洪水淹没了。”
他跟着幸存的乡亲,辗转北上。在途中,几次遇险。后被卖入人牙子手中,进了侍郎府中做小厮。
侍郎道貌岸然,暗地里养了不少娈童。
他不愿雌伏,便用花瓶砸死了侍郎。
被师父救下后,进了训练营,成为二十八宿的备选。
这些过于肮脏的经历,他自觉说出来会污了王安妤的耳,只一笔带过。
行至祖宅门口,王安妤才开口。
“我们正在努力创造一个盛世。一个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颠沛流离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