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焘在王清芸抵达江东的第五日,将她请进了宫。
这个时机选得很好。
既不显得急切,给白家拿乔的机会,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王清芸的重视。
“得王清芸者得天下”的传言,在江东的影响远超过盛京。有她解水患,避匪贼的经历做佐证,传言的可靠性大大提高。
至今留在江东的仕林,都是立场坚定要站在萧泽焘阵营的人。王清芸的到来,无疑让他们更加笃定选择的正确性。
连大乾第一才女,命定天女都选择了萧泽焘,这是民心所向,天意如此。
王清芸被带到萧泽焘所在的院子。
萧泽焘端坐在案几前,翻看着奏折。上面关于泰山封禅站位的事,询问他的意见。
心中实在烦躁,眉头便不由拧在了一起。
听到外面的通传,他不耐准了。
王清芸走进,日光从窗棂投在案几上,萧泽焘半边身子都暴露在光明中。
看着他,王清芸脚步一滞。明明还是这张熟悉的脸,她却恍惚觉得陌生。
很快,她就将不合时宜的念头摁下去。
三两步上前,在萧泽焘惊讶的目光中,投入他怀中。
因他坐着的姿势,王清芸的动作并不方便。可她并不介意,如乳燕归巢,紧扣着对方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胸口,眷恋地蹭着。
萧泽焘回过神,迟疑着要不要抬手回抱她,王清芸就先离开了他的怀抱。
红着脸,垂头低语:“我……臣女失态,皇上恕罪。”
“无妨。”萧泽焘在王清芸看不见的地方随手将奏折丢在了一旁。
许久未见,两人难免生疏。
王清芸没等到问话,主动开口。
“您一切可好?我从四妹妹处听得你遇刺的消息,焦躁难当,日日期盼能收到你的回信。万幸有惊无险,那我即使是跪在佛前诵经三日也是值得的。”
她说着,想伸手去抚摸萧泽焘的面颊,又想到双方身份的改变,忙又收回手。
萧泽焘将她苦涩又满足的笑容看在眼里,来不及多想就握住了她的手。
柔软的触感传来,他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对视,脉脉情谊流淌其间。
王清芸在院子里呆了一个多时辰,离开时萧泽焘颇有些恋恋不舍。
他以为王清芸会向赵诗娆一样,拐着弯给白家争取利益。可她字字句句都是在关心他的身体。
期间有内侍端来一碗鸡汤面,王清芸当时心疼的眼神,让萧泽焘大为触动。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皇上照顾好自己。”
王清芸伏在他面前行了一礼。
萧泽焘亲手将她扶起。
“你且先回去,我……朕会再召你。”
这是头回,有人以一国之君的态度对待他。头一回自称“朕”他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能从容摆出帝王的威严。
王清芸眼中闪着激动的光。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门。
才到院外,她就瞧见了特意等在那里的赵诗娆。
怀胎近八月,赵诗娆的腹部高高凸起,叫人实在担心她能否撑得住。
因着萧泽焘还未正式登基,赵诗娆入选后宫虽是定局,但位分高低赵白二家还在拉扯,一直没有定论。
王清芸朝她行了一礼。
“贵人安。”
“王姑娘。”赵诗娆并未因此倨傲,朝她也回了一礼,“不知姑娘可否方便,我请你喝杯茶。”
“贵人有名,不敢不从。”
赵诗娆闻言,神情纠结,最终也只叹了口气。
她本想跟王清芸握手言和,日后在宫中也好和平相处。同是被家族摆布的棋子,想来她们会有共同话题。见王清芸这样的态度,她心中明了,原本的打算看来是要落空了。
既已开口,她还是将人带到了院子里,亲自泡了茶。
萧泽焘听说王清芸被赵诗娆带走,有些担忧,便叫内侍盯着。
得知王清芸是红着眼眶离开,他对赵诗娆的厌恶就更深了,劲儿对赵家的排斥也更重了。
直到回了白家,王清芸才卸下面上的伪装。
把玩着萧泽焘送的玉佩,她嘴角露出一抹轻笑。
“他似乎心软了许多。”
这个发现令王清芸心情愉快了许多。就连傍晚白家妇人来打听她面见萧泽焘的事,也好言好语地应付了。
躺在床上,王清芸细想今日的经历,她决定改变主意,先不入宫了。
白赵两家夺权进入白热化阶段。
白家有白笃行,获得了大多读书人的支持,而赵家有季蠡,他手中掌握着江东的军权。
一文一武,目前看来,赵家占据优势。萧泽焘为了帝位,也得听赵家的。
她此时入宫绝对成不了皇后,还会被赵家掣肘,万事都由不得自己。在外面,她能做得更多,也更自由。
萧泽焘今日的表现,增加了她改变主意的决心。
此时,萧泽焘和白笃行也有一场谈话。
“你今日见了清芸。有何感觉?”
萧泽焘回想白日与她短暂相处的时光,轻松又惬意。这小半年来,他从未像今日这样舒心。
“她似乎并不如传言的聪明。”
白笃行目光放在面前的棋盘上。
王家真正聪明的另有其人。
他当时愿意收王清芸为关门弟子,一方面是为了今后铺路,另一方面也有看重她才华的原因。毕竟七岁就能写出《春晓》这样的诗作,当世仅见。
可教导她之后,白笃行很快就发现,王清芸固然有才华,但她缺少慧根。
教导她的东西,她很快掌握,却从来触及不到更深的层次。起初以为是教导方式不对,他尝试着旁征博引,却也只是让她记下了更多的东西。
若论有慧根,王安妤当仁不让。只是可惜了,一块璞玉却不是经他雕琢。发出的光芒,甚至刺伤了他的双眸。为了防止受到更大的伤害,他只好将其砸碎了。
“那,可要答应白家的请求,迎其入宫?”
白笃行摇头。
“不必。她需得站在世人眼前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白笃行搁下棋子,挥袖起身。
背后为王清芸造势的人有何目的他还不清楚,但目前来看,与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萧泽焘升起一股淡淡的遗憾,但他伪装得很好,并未叫白笃行察觉。
“是。”
“也不必太生疏。需得叫人知晓她与你关系亲密,日后亦有可能入主东宫。”
萧泽焘明了,当即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