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笑得勉强。
“叫老夫人白跑了。”
许老夫人听着她的意思,王家也是同意她终身不嫁的。
实在是荒唐!
“王夫人,老身说句僭越的话。你们王家虽寒门出身,可到底也是礼仪之家,怎能任由孩子胡闹。”
这话,就差指着王安妤的鼻子骂她失德了。
顾氏露出无奈的神色,心里却为许老夫人叫好。
“杨家是大乾数一数二的家族,这般好的亲事,于两家都是得利,夫人若是想不明白,便问问王大人。”
“许老夫人。”
王安妤将手钏放到桌上,清脆的撞击声,打断了许老夫人未尽的言语。
“我记得许老夫人膝下儿孙满堂,适龄的姑娘亦是不少,这门亲事您如此看好,怎么不留给自家?”
许老夫人在许家要风的风,外人也因着她永昌侯独女的身份退避三分,这些年甚少有人会这样顶撞她,还是一个小辈。
她面色很是难看。
“郡君这话何意?果然是庶出,没有半分教养!”
“安妤的教养,没有叫人戳脊骨还要屈膝讨好这一条。老夫人,婚姻之事,乃合两姓之好,莫要结亲不成结成仇。”比起许老夫人的愤怒,王安妤始终神色平平。
“我记得,贵府的小公子与杨公子是同科?户部尚书与安妤倒是有两分交情,老夫人?”
她尾音轻挑,带了些笑意。
明明是威胁的话,她却说得温柔。老夫人被气昏了的脑袋,对上她冰冷的眸子,恢复了五分的理智。
说到她最疼爱的孙儿,许老夫人也不得不服软。
她毫不怀疑王安妤能做到这一点。
到此时,许老夫人才清楚地理解了,眼前人并非寻常二八年华的女子。
许多事情不容细想。比如她江东买粮二十万,那些银钱从何而来,王家的家底可拿不出来。
王安妤从匣子里拿出的圣旨成了压倒许老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老夫人看清楚了。我的事情,王家管不了,您也没资格置喙。”
她起身,理了理裙摆。礼数周全。
“许老夫人好走,安妤便不远送了。”
她将要离开前厅,又停住了步子。
“许老夫人应该明白,敏事慎言,话多无益的道理吧。”
许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消失。
姚氏看着她气得青筋暴起的脖颈,心中哀怨。
郡君就这般走了,她如何应对这尊大佛?
许老夫人极力维持着平静,紧咬牙根挤出一句“告辞”,在嬷嬷的搀扶下,大步离开。
顾氏也紧随其后,连姚氏行礼也没顾得上。
“终于走了。”
姚氏拍着胸口,深深呼吸了几下。
大鱼打架,她这小虾米都要吓死了。
“去将明哥儿抱来,我松快松快。”
许老夫人一路脚步不停,离了王家就径直去了杨家在盛京的宅子。
“公子,许老夫人来了。小的瞧着,表情不太好……”
长随进来时,恰好看到怒气冲冲的许老夫人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忙来给杨谦泽回禀。
杨谦泽搁下毛笔,看了眼沙漏,这个时辰来府上,显然是气急了。
想到王安妤,他忍不住漏了些笑意。
“走吧。”杨谦泽起身,声音中还有未散尽的笑意,“我们去看看祖母。”
长随忍着心中的惊讶,忙跟了上去。
公子最近变了许多。时常露出一些阴翳的,叫人发寒的神情。这会儿难得有些从前风光霁月的样子了。
杨老夫人听许老夫人添油加醋说了一番,面色也不好看。
但她尚有些理智,没有全然相信许老夫人的气话。
“你说圣上给了她一张婚嫁自由的圣旨?”
许老夫人点头。若不是怕天颜圣怒,她都要骂兴正帝胡闹了。
然而杨老夫人想的却是,华容郡君果然的圣心。汝阳郡主尚且要为皇家牺牲婚姻,郡君却能得圣上的承诺。
打发了许老夫人,她还未想清楚这门亲事要如何,就听下人通传少公子来了。
“你倒是来得巧。”她笑骂。
杨谦泽在一旁坐下。冷冷扫了眼侍女端来的茶水,并未触碰。
“孙儿记挂着此事,不免要多用些心思。”
杨老夫人语气中带了些无力。
“泽儿,你是非她不可了吗?可郡君她没瞧上你,这可如何是好?”
杨谦泽早知答案,也不失望。
“感情将来成婚也能慢慢培养。”
杨老夫人怀疑自己没有说清楚,又道:“她不愿嫁你,便是要培养也没法子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杨老夫人摇头。
“她不一样。”
得知王安妤有圣旨护身,杨谦泽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愤怒。
他很快便将王安妤江东买粮的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
只恨,他记起得太晚。鲁莽出手,倒逼王安妤下定了决心。
有了圣旨,除非她自愿,旁人哪里能逼迫得了。
“此事,我会再另想办法。”
杨老夫人有心劝他放弃,可看他势在必得的神情,到底没多嘴。
没有久坐,杨谦泽起身告辞。
退了两步忽又停下,指了指方才给他奉茶的侍女。
“祖母,下回我来时,莫叫她出来。味道刺鼻得很。”
侍女脸刷的白了。
杨谦泽没有看她,背影决绝地离开。
老夫人也不明白,孙儿怎么变了这么多。
若是从前,他定是委婉指出,留足颜面。
“唉,”杨老夫人叹了口气,“送去庄子上吧!”
侍女求饶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人塞了嘴,死死压住,拖了出去。
她不明白,公子来时,她都会特意打扮。公子还夸过她发髻漂亮,可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
耳边是婆子嘲讽她痴心妄想,不知廉耻的话语。
一行清泪从脸颊垂落,楚楚可怜。可惜,无人怜惜。
杨谦泽回了院子,脑中充斥着混乱的画面,他忍得大汗淋漓,又莫名从这种自虐中体会到痛快。
月上柳梢头。
杨谦泽端详着桌上的侍女图。
拈花一笑的女子做妇人装扮,回眸一笑,无限柔情。
长随悄悄看了眼。上面女子面容再熟悉不过,只是这装扮……
“阿妤……”杨谦泽指尖温柔地摩挲着画中女子的双眸,低声呢喃。
长随心中叹息。
公子这般痴心,都魔怔了!
可郡君她早已心有所属,公子难道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