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府冀州义德县藉张贵正……”
“淮西府莒州往川县藉黄自荇……”
“淮西府岳州华容县藉王崎……”
“……”
一连十几道圣旨,将牵扯进张贵正之事的官员清理了大半。
其中就包括王崎与王峥兄弟二人。
王崎被连降三级外放江南府任知府,王峥的处罚则稍轻一些,从司农监少监降为司农监外郎,依旧负责番薯种植事宜。
张贵正之事牵扯之广,影响之大,乃是大乾建制百年首例。因其发生在兴正十五年除夕夜宴,史书称之为“夜宴宫变”。
在“夜宴宫变”中,兴正帝峥嵘毕显,手段雷霆,以运筹帷幄之姿,肃清朝纲,平定内乱,自此,大乾迈入长达三十年的兴正盛世。
后世史学研究这一历史,不能绕过的是在这一漫天大局中作引的华容郡君王氏安妤。
据《大乾正史》记载,华容郡君在夜宴中不幸中毒,香消玉陨,享年一十六岁。
在她死后,兴正帝追封她为敏慧忠贤郡主,谥号“睿”。
依照钦天监算的日子,王安妤停灵三日,在大年初四的丑时四刻安葬。
“诸位,节哀。”
礼部侍郎主持葬仪后亲眼看着陵寝被封上,才卸下了精气。
王清许直到此时都无法接受王安妤就这样离开的事实,他眼眶红肿,眼底一片赤红。
“这些日子辛苦大人们。”
礼部侍郎见他这样心中也不好受。
“小王大人千万保重身体,郡主在天之灵也不愿你们损伤身子。”
送葬队伍在天明前回到城中。
“如何?”
王清许带着弟弟们先去了老夫人的青松堂。
得知王安妤身亡的消息,老夫人急火攻心倒床不起。养了三日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王安妤是晚辈,家里的长辈们不能出面送她安葬,都在老夫人院子里候着。
“平平顺顺,并无差错。”
王清许说完,前厅只余一片寂静。
王家还未从张贵正谋反篡位的震惊中恢复,又直面了王安妤中毒身亡的画面皆是心里憔悴。
短短三日,王峥身上的官服就宽了一圈。
他眸中再没了神采,眼下一片青影,两鬓生出的银丝藏也藏不住。
“母亲,兄长,过两日就要起程南下,路途遥远,定要养足精神才好。儿不打扰了,府上的下人还要安置,就先行一步。”
老夫人目送他离开,叹息中是悲痛与深深的无奈。
初六一早,南下赴任的王崎就带着家眷出了京城。
曾几何时,王家还是百官追捧讨好的对象,短短几日就人走茶凉。
“父亲,圣上将您外放江南用心良苦,想来父亲心中也有衡量。儿在京城等您回来。”
王崎欣慰看着已然扛起家族重担的王清许,拍拍他的肩,道:“要辛苦你了。”
王家的小辈王清许、陈俊霖都未受到牵连,但王家倒台往后必然不如从前平顺。
这些都在王清许的预料之中。
“同僚寒门无数亦能有所作为,清许自问不输旁人,父亲安心便是。”
王崎又与王峥叮嘱一番,这才上了马车。
此番南下,顾氏和老夫人一同前往。只是老夫人隋州会转道淮西,前往华容老家。
她执意如此,王崎也拗不过只能答应。
“回去吧。”
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正月的寒风依然刺骨,他们又站了会儿,王峥便先转了头。八壹中文網
京城街市因着新年更是热闹,百姓并不在乎几日前的宫变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只要天下太平,无征无战,江山姓萧还是姓张都无所谓。
王峥没有坐马车,就这样一路走了回去。
西府白幡还未撤去,下人们自觉的肃目,说话都压着声音,行走更是不敢带出一点响动。
王峥穿过正院,一直往里进了清扬小筑。
清扬小筑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样子。
翻新过的院子朴素雅致,荒地都被垦成园子,一半种着花草,一半是王安妤从各地买来的种子。
只是寒冬腊月,只剩下枯枝败叶。
他进去时,院里只有两个扫洒的婆子。
“其他人呢?”
“回老爷的话,郡君在时不喜热闹,院子里留的人不多。郡君,去了后,浅意就打发了众人,只叫老奴们每日清扫……”
浅意……
王峥记得,安安身边伺候的两位侍女似乎是佩珠佩兰。
“她们呢?”
“佩珠姑娘年前就跟大长公主府的侍卫成亲了,佩兰姑娘也到了年纪被姑娘放出府了。”
至于具体的去处,这些粗使的婆子们自然不知道。
问了这半天,也不见她们口中的浅意出现。
“浅意求了少夫人,跟府上的大夫学医去了。”
王峥听过,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她们去忙。也不顾石凳冰凉,就坐在那里沉思。
安安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了归宿,像是早就做过打算似的。
王峥不是没想过她中毒另有隐情,但当时救治她的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更有兴正帝在场,便是想做些手脚也不能。
尸体是他亲手放进棺木中,看着匠人将其钉上,期间根本没有做手脚的可能。
“老爷,石凳凉,且让老奴给您垫张毯子。”
“不必了。”
王峥起身,最后看了眼清扬小筑,回了正院。
出了正月,张贵正一党被判斩首,张家女眷充入教坊,男子满七岁者流放三千里。
少年的身份确定是先帝遗脉后,兴正帝封他为顺合王,去往先帝皇陵守灵,无召不得离开。
太后染了风寒,烧了足足两日才被宫人察觉,虽有太医院极力救治,也落下了偏瘫的毛病,往后只能躺在榻上度过。
“皇上。”
皇后一直在等,等兴正帝对自己的惩罚。但朝堂事情繁多,自宫宴后两人只匆匆见过一面,直到过了正月二十三,兴正帝才有了空闲。
这样不安的吊了大半个月,皇后精气萎靡,面色实在难看。
兴正帝一手扶起行礼的她,一手抱着大皇子。
待看清她的样子,眉头便皱起来了。
“脸色如此苍白,可是身体不适,叫太医了吗?”
皇后来不及回答,兴正帝就先叫宫人去请太医了。
他拉着皇后坐在榻上,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前朝杂事一堆都指望着朕处理,朕也是忙昏了头,对你少了些关怀,皇后莫要生气。等过些日子朕带你去宫外转转。”
皇后呆呆看着他,不知如何言语。
兴正帝放下大皇子,叫宫人带他出去玩,抬手揽了皇后入怀。
“朕知你是自责香囊之事,但此事你亦不知情才会被太后利用。万幸官眷们都无碍,你且放宽心。姑母那里朕也解释过了,她并未怪罪你。”
“圣上……”皇后低喃,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兴正帝等了等,不见她再开口,便只笑笑。
太医看过后,开了几副安神解郁的药,旁的一概没有多言。
宫人熬了药,兴正帝亲自给皇后喂下,又一同用了午膳。
“朕书房还有些折子,晚上再来陪你。”
皇后跟着他的步子到殿门口,最终还是没忍住。
“圣上,华容郡君是因臣妾才……”
兴正帝停下脚步,顿了下才回头。
“华容是受前朝余孽报复,与皇后无关。逝者已逝,皇后也要早些放下。”
“那圣上呢?”
“朕说了,晚些会过来陪你用晚膳。快些进去吧,外面北风吹得大。”
兴正帝摆手,上了龙辇。
皇后又跟了两步,怔怔看着他们远去,心中苦涩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