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漪开车赶到的时候,初步案情勘测已告一段落。栏台山西南一带,因为最近几天连续暴雨,造成一部分山体坍塌,所幸坍塌部位不大,只是阻断了半个车道,影响了正常通行。路政当天上午就组织人手疏通,结果挖着挖着,挖出一具无头女尸来。同组成员姚启平和小南正在逐个给那些挖掘工人做笔录,那些人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好几个嘴角还有呕吐后的残留物。“我当时啊,拿着铲子在铲土,老郑在旁边搬石头,我一铲子下去,就感觉碰到什么软软的事物,咱们常年做这个,也经常培训,当时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会不会有人发生意外被埋在了下面,我就赶紧招呼几个工友一起用手刨,结果,刨出来......呕.......”“你开挖的时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你在仔细回忆一下。”
新来的实习警察小南皱着眉头做笔录,没有看到身后过来的夏漪。“怎么了?”
夏漪问。小南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初步诊断是谋杀,死者身份尚未确认,24岁,女,头部被利刃切割走了,下落不明,目前时队正在组织人手扩大范围掘地三尺的寻找。死者死亡时间推断为五到六个月前,死前被性侵过,被捆绑过,被虐待过,但主要死因目下还不能确定,头颅切口上看,是死后割下的,不能作为主要致死因素,可能是被勒死,也可能重物击打头部造成死亡,这一切还得等寻到头颅才能确定下来。”
夏漪瞄了眼笔录,又走过去拉开尸袋拉链,一股浓郁的高度腐烂的臭味席卷而来,她皱了皱眉头,带上塑料手套,忍着恶臭验看了下尸身,发现并没有更多线索之后将尸袋拉链再次拉上。“这下又有得忙咯。”
万年青姚启平路过,说了风凉话。这家伙都四十好几还在一线,同队的基本都升上去了,所以被人冠了个万年青的绰号。“时队呢。”
“那儿呢。”
夏漪抬头望去,土坡上时队正带人挖掘山体上方。六个小时后,众人无功而返。尸体被带回法检处等待解剖,几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支接一支抽烟,夏漪受不了烟味,起身打开窗户,夜晚的风微微吹来,洗荡了浓郁的烟味,带来了一丝清爽的气息。几个干警探讨着案情,这种没头没尾的案件最是头疼,很难定义犯案动机,到底是流窜作案呢,还是熟人作案呢?这就把搜查范围扩大到一个巨大的辐射范畴,根本无从查起,而且时间跨度太大了,很多私人监控仅仅只有一个月的保存期,治安监控略好,但是排查起来,也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糟心的是命案必破啊,逃也逃不了。电话响起,时队接了,喂喂两声后挂断,“小夏留下做报告,其他人跟我来。”
又我做报告,夏漪不忿,又无可奈何。下面的警车呼啸着跑远。夏漪百无聊赖的打开文档,逐步将现场的照片,尸体的照片逐一修剪,把各种线索罗列开来,用文字的形态进行基本的描述。办公室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天花板上LED大灯光芒炙热,同事办公桌上显示屏的幽幽蓝光明灭不定。夏漪专心致志做了PPT,照片上女尸高度腐烂,看不出本色,只觉得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应该有一头浓密乌黑的大长发吧,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还有很卡哇伊的声线。夏漪用力拍了拍脸,臆测什么呢。赶紧老老实实做报告,一会儿队长回来了,还没做完,又得被骂。身后的灯不知不觉间,逐盏熄灭,同事的电脑显示屏跳动了几下,渐渐黑屏,浓稠得仿佛化不开的黑暗在逐步靠近。夏漪没有看到身后的变化,但是她感受到夜风习习吹来的不再是温煦的晚风,而是冰冷刺骨如刀子般的冷风。夏漪有点发憷,下意识的握紧了鼠标。“谁开空调了呀,”夏漪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换,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哆嗦起来,照片中的女尸在这一刻更显得狰狞。“谁又把点灯关了。”
这次已经是带着哭腔了,她察觉到四周的灯都灭了,是剩下自己桌前一盏小台灯以及电脑屏幕发出的蓝光。“谁在背后呀,别吓我呀,”夏漪快哭了,眼泪已经在眶里打转了,有人在蹑手蹑脚的靠近,或者有什么东西在蹑手蹑脚靠近,反正就是有事物在接近自己。天花板上垂下来一缕什么,划过面颊,瘙痒无比,夏漪哆嗦着手往上探,眼睛笔直望着面前的屏幕,她不敢抬头看,怕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手上传来毛发般的质感,拉下来放在面前一看,竟然是一小撮带着泥渍的细碎长发。头上传来两束犀利的目光,夏漪已经快崩溃了,脖子上有人呵气,带出一丝瘙痒,她不敢挠,更不敢抬头。“干什么呢?”
身后一声怒喝,吓得夏漪尖叫起来,兔子一样蹦得窜起来,闭着眼睛,随手拿过桌上的档案袋,劈头盖脸的朝着身后的事物砸过去。“大晚上,发什么疯。”
有人一把夺过了档案袋,那声音听着耳熟,好像是时队的。夏漪小心翼翼睁开眼睛,面前依然是那个灯火通明的大办公室,出勤回来的同事们抱着膀子,嘴角带着好事之徒的浅笑,目光幸灾乐祸。“胆子这么小,来什么刑警队啊,”时队顺手一个后脑嘣,“赶紧的,今晚必须出报告,明天早上开早会要用呢。”
夏漪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躲避着同事们幸灾乐祸的目光,此刻羞愧得恨不得有道缝让自己钻进去。办公室又恢复了喧闹,干警们行色匆匆忙着手上的活。有法检处的干员走过来,“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的,你看下。”
“这是什么?”
时志龙一脸懵逼的抽出档案袋里的文件,望着面前显微镜下放大的图片,一张黑纸上布满了几个白点。“八仙花的花粉。”
干员解释道。“八仙花花期在六到八月份,死者死亡时间在四到五月份,完全对不上啊。”
夏漪说。“城南部分地区因为气候原因,往年八仙花的花期都会提前一个月。”
姚启平见多识广。“那还愣着干什么,”时志龙提起公文包就往外走。.........实地排查是个繁复又浩大的工程。协调了当地城管部门,派出所干警以及一部分的志愿者,终于在上午十点对各个小区的住户进行的筛选。首先要满足附近有八仙花,其次住户是二十多岁年轻女性,身高在一米五二到一米五八之间,在今年四五月份间不告而别或者付清房租搬走的。城南因为临近几个工业区,外来人口多,流动量大,排查起来相当不容易。警方主要对那些出租屋进行一轮简单排查,首先确定符合条件的有五处,上佳公寓六栋502室,九栋303室,下闽村122号出租房,南城新村七栋401,407。大部分女孩都是不告而别,房东们絮絮叨叨抱怨对方欠了多少房钱没付,走的时候一地垃圾之类的。警方入室搜查,运气好,能够采集到毛发或者指纹信息,并在房东那边拷取了一份简单的租客信息。这个时候又有人打电话过来说,青苑新城也有一例符合排查条件的,让过去看一眼。几人驱车前往,一入小区门,就在中心广场上看到了巨大的花坛,里面种满了八仙花。在房东指引下,众人踩着老式水泥楼梯上楼,房东掏了半天钥匙,掏出一把打开外面的挂锁,推门进去,一股陈旧的霉味传来。“租户是个二十啷当的小姑娘,还挺漂亮的,跟着他男朋友一起住这,她常住,他男朋友不经常来,隔着一周或者几周才来一次。钱都是提前预付的,最后一次不知怎么的,直接预付了六个月的,我也没怎么当回事,毕竟有钱拿是好事,我也是事后一个月才发现房子空了的事情,当时发现整个六月份的水费,电费,一分没有,就尝试着联系租客,结果电话打不通,后来上楼来查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没动过。”
房东详细介绍着。“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租出去。”
姚启平问。“嗨,毕竟收了人家预付款,房租没有到期,不敢放网上租,万一人家临时有事出去了呢,回来一看,我把衣服被褥都丢了,换了个租客,还不得找我论道论道。我就一实诚人,没弯弯绕绕,让您见笑了。”
几人围绕着房内打量,布置很简单,一布沙发,一茶几,一小厨灶,卧室内靠窗摆放着单人床,侧面是衣柜,上面蒙着一层浅灰。技术科在床上发现了头发等组织部件。小南跟房东交接,提取了一份详细的笔录和相关的证件复印。“在看什么呢?”
同事小吕用胳膊碰了碰夏漪。“没,没什么,”夏漪支支吾吾,她一直感觉头顶吊扇的扇叶上吊着什么东西,灰蒙蒙一块。于是抬头一直盯着老式风扇看。看着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那风扇无风晃动起来,先是缓慢的启动,然后越来越快,而那灰蒙蒙的东西渐渐变得清晰。一个吊着舌头的女人头颅,挂在扇叶上随着中间的轴承旋转,她忽然发现了什么,摇摇晃晃扭过头来,跟夏漪四目相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每天都一惊一乍的,”正趴在床下搜索痕迹的技术科人员被吓得一哆嗦,头撞在床沿上,露出好大一个包,疼得龇牙咧嘴。时志龙正在四处观察,也被这个高分贝吓得不轻,上去就是一个后脑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夏漪连忙点头抱歉,再次抬头看去,风扇还是原来的风扇,没有旋转,而是静静的呆着,扇叶上也没有什么头颅之类的诡异事物。“小夏,最近怎么了,是不是相亲压力太大,要不要哥哥给你疏导疏导。”
姚启平腼着一张脸,嘴里喷着荤段子,恬不知耻。夏漪气不打一处来,整个小组里,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中年大叔,满嘴跑火车,荤腥不忌。却倚老卖老,奈何不得。“差不多了吧,没别的,要不收队了吧,”时志龙看看技术科已经差不多了,挥了挥手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天花板上一滴水滴滴落,正好落在他肩膀上,他扭头闻了闻,脸色大变。“启平,联系消防队,让他们赶紧带上工具过来。”
十分钟后,消防队到场,在时志龙示意下,暴力拆迁天花板,噪音巨大的手轮与石膏板接触,发出刺耳的轰鸣。“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房东怒不可遏,这是自己的房子,就这么被莫名其妙拆了,他满脸肉疼,奋不顾身的阻拦,被身后两名干警死死控制住。消防员在天花板上开了个口子,还没等下一步动作,石膏板突然毫无征兆的砸落,连带着一个黑色的圆球滚落下来,一把跌入夏漪的怀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高分贝的尖叫再次响起,怀中哪是什么圆球,而是一个被保鲜膜缠绕得严严实实的人头。时志龙拍了拍吓得瘫倒在地房东的肩膀,眼神冷冽中带着一股洞穿一切的锐利,“不好意思,跟我回局喝杯茶吧,顺便把事情交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