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丹沂直接被莫清荷领出了宫门,扔给了一众早就接到指令的姜家掌柜。
在肃亲王府时,她的容貌是经过处理的,所以即便肃亲王府的人如今从她面前走过,也认不出她玲花的旧身份。
大家只知道这位是贵妃娘娘的新宠,乃是姜家一众店铺中真正的新贵。
即便这位新贵一副完全不会做生意的样子,周遭也没有人敢轻视。
好像贵妃说她会,她就一定会一样。
更可怕的是,连公主苏楚楚也亲自登门,以来铺子试衣裳为由送了她好些见面礼。
一时间,就连丹沂都有了自己是个大佬,能在京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错觉。
怎么说呢?跟着娘娘似乎也不错啊。
可很快,这种自得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浓的羞愧。
做掌柜她不如别人精明能干,做伙计她不似他人巧舌如簧,就连制衣刺绣,她也赶不上姜家铺子中随便一件儿上品。
真就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她觉得吧,她的能力根本配不上她现在的地位。
她……
不行,她不能这样下去,她得拼!
别的不说,起码不能给自己的老东家,也就是皇上与老大丢脸啊。
雾月:“娘娘,你怎知丹沂到了外面就会发愤图强,不会再跟昨日一样满腹牢骚?”
将一碗香粥端到自家娘娘面前,雾月一边吩咐宫女们上菜,一边询问起自家娘娘来。
作为一名从始至终,从原书到现在一直跟在姜茶身边的忠仆,雾月总是谨慎的注视着每一个靠近姜茶的人。
就像一开始对莫清荷一样,雾月对丹沂也是防备的。
不只是防备,还有明显的不信任。
因为对方并非像莫清荷那般主动投靠,而是娘娘向皇上要来的。
也许就是仗着这层关系,对方一直无法融入她们,始终一副欠收拾的样子。
姜茶:“怎么,你又开始排外了?”
玉手携着白玉小勺,姜茶喝着粥,语气打趣的问道。
雾月:“哪有?娘娘,雾月只是……”
姜茶:“本宫知道你是关心本宫,不过本宫也希望你明白,只有以心换心,我们才能得到别人的真心。”
抬眸,雾月在自家娘娘圣光满满的微笑中点了点头。
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
因为她觉得以心换心太麻烦了,相对而言,以拳待人以刀服人可就简单多了。
对此,姜茶只能抬手扶额。
果然,反派思维根深蒂固啊。
其实雾月并不知道,姜茶早就有了收服丹沂的把握。
因为她很清楚丹沂是个工作努力时时刻刻为业绩奔波,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的人形机器。
就像那些爱江山不爱美人的野心家一样,这位女强人也只爱事业不爱男人……
要不然,原著里的姜铭也不会那么惨。
可丹沂真的一点都不爱姜铭么?
其实也不是。
因为姜茶记得姜铭是姜家三人中唯一一个活到了大结局的,虽然疯了,家也给败光了,但好歹还活着嘛。
他可不是丹沂弄疯的,相反,丹沂还在苏肆想杀了姜铭时跪地恳求三日,道了句一日夫妻百日恩,其恩终不忘。
鉴于丹沂对自己忠心耿耿,苏肆这才饶了姜铭一命,但还是勒令丹沂看管好姜铭,不得让他踏出姜家半步。
不然,谁也救不了他。
于是,丹沂只能将姜铭囚禁,一直好吃好喝的待他,待到闲时,还会去瞧瞧自己这位便宜丈夫。
而姜铭对她估计也是又爱又恨,最后丹沂被杀,失去了父亲、妹妹、妻子之后的姜铭再也没有了精神支柱,这才……
哎,离谱,就离谱。
总之姜茶明白,丹沂不是一个坐享其成的人。
只要自己好好待她,给她一个实践自我的平台,她一定会努力工作回报自己的。
如果她以后能完全相信自己,自己说不得还能把她拐回正道,让她与自家便宜哥哥堂堂正正的相见。
不背负使命仇怨和阴谋的相见。
午后,姜茶正准备去御书房拉仇恨,便瞧见了迎面而来的万顺。
“你说肃亲王那老狐狸派人送来了礼物,还都是送给本宫的?”
靠在桌前,姜茶秀眉微挑。
好家伙,这活脱脱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很快,姜茶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御书房中。
淡青襦裙竹影婆娑,摇曳间,与外套的鹅黄褙子相辅相成,明媚好似春日繁花,引得无数凡人瞩目。
在一众大臣看来,这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才色双绝,家财万贯,如此佳人竟便宜了一个只会傻笑的傀儡皇帝。
真是造化弄人苍天不公啊。
然而,姜茶就像看不见众大臣眼底的惋惜一般,提着裙子,径直奔向了御案前的少年。
临近御案时,她还像个小女孩儿一般转了一圈,给少年展示起了自己的新裙子。
不过她转得实在不太熟练,连绕在手上的披帛都差点儿掉在了地上。
可就是这般笨拙的模样,反而让她有了少女见情郎的娇憨,显得一点儿都不做作,连表演痕迹都淡了不少。
大概,这就叫因祸得福吧。
望着少女那双写满期待,似乎在问他好不好看的杏子眼,苏肆愣了一瞬,而后才温柔的道了一句:“真美。”
某一刻,他真希望眼前的少女不是在表演,而是真的想问他。
不过,这个愿望大概很难实现吧。
姜茶:“嘻,我也觉得好看。”
明媚的笑了笑,少女这才转身望向一众大臣。
“听说肃亲王有东西要给本宫?现在本宫来了,拿来瞧瞧吧?”
听万顺说这些人特地带了女眷入宫,本是要让女眷亲自送去她宫里的。
可姜茶觉得她反正是要来御书房的,不如就在御书房里收了,免得让这些人污了她的未央宫。
万一这些人入宫是想传递情报或是扰乱后宫什么的,还得给她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相比之下,还是在苏肆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闻言,一众官员的目光立刻望向了右相王秉,只见这王右相哈哈大笑,竟十分洒脱的向姜茶拱手道:
“回贵妃娘娘的话,肃亲王今早托拙荆进宫,为娘娘带了不少礼物。若娘娘允许,臣这便唤拙荆上殿。”
四国民风开放,虽说女子大都深居简出,但她们是被允许上朝甚至涉政的。
因此王秉带夫人入宫的事,在大家看来十分正常。
而肃亲王托这位右相夫人入宫,大概也是因为府中没有正妻,不好派侧室前来吧。
毕竟大家族送礼还是得讲究礼数的,尤其是往上送,那必须得派家中地位颇高的男子或是女子,以顾及自己和对方的脸面。
若是送小皇帝还好,苏信随手便能将人派出去。
可送姜茶不一样,他希望姜茶能从这次送礼中感受到他的诚意。
姜茶:“哦?那便请右相夫人上来吧。”
姜茶玉手一挥,身边的雾月已闪身传令去了。
瞧瞧少女这骄横跋扈,半点都不跟他们客气的模样,一众官员也只能笑笑不说话。
倒是万顺时不时抬头看向自家主子,眼底掠过一抹忧色。
别人不知道这些大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不知道么?
可主子不许他阻止,他也没办法。
很快,那王家夫人便笑盈盈的站在了姜茶面前,恭敬有礼的俯了俯身。
这是一名保养极好的中年妇人,她面若敷粉,举止端丽,眉眼间与一人十分相似。
谁呢?
皇后王芷。
谁能想象,那被送入后宫为后的弃子王芷,居然是王秉与正室夫人之女,真正的王家嫡出小姐。
就因为对方老实敦厚无心家族,便被自家父亲直接发配来了宫里。
因为宫里需要一位出生高贵的嫡小姐为后,王芷便要断送自己一生的幸福。
姜茶想想,都觉得可笑。
也许这就是世家大族吧。
“娘娘,肃亲王托妾身带来的都是西域珍品,是女人家最喜欢的物件儿。妾身觉得在这儿展示,多少有些不合适……”
王家夫人欲言又止,姜茶立刻会意的点了点头。
转身命万顺带她们去御书房后殿,她也准备单独会会这些人。
有雾月在内保驾,又有苏肆在外坐镇,她就不相信这么个妇人还能把她怎么样。
而事实证明,那王夫人还真是来送东西的。
因为她一入后殿,立刻便让随行侍女们呈上了托盘,将里面的西域妆品一件件指给姜茶看。
有能让人面若桃花的玉女桃花粉,有价值千金的螺子黛,还有的四国少见的樱花胭脂以及各色各香的绝美口脂。
瞧瞧这王家夫人以及一众丫鬟婆子们羡慕的眼神,姜茶乐了。
果然,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书里还是书外,能让人变美的化妆品都极受女人们的喜爱。
虽说她作为现代人,见过的化妆品不知凡几,但不得不说,苏信送的这些东西的确是挑过的,说不得还是他的珍藏呢。
毕竟光从盒子和质地来看,就已经比她原本的那些东西好了。
倒不是姜家淘不来这些,而是姜家父子两大直男,根本就没给女儿和妹妹备上。
别问,问就是家里丫头天生丽质,那么漂亮还画什么妆啊。
再妆点妆点,那不得祸国殃民啊?
而人苏信不一样,人玩儿女人可是能玩儿出一朵花来的,所以这妆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娘娘,都说这一枝红艳露凝香,咱们女人爱香自古以来。您看看这些香膏,青隐、春信、夏眠……香似美人,清新怡人,您一定会喜欢的。”
这王夫人不愧是王家主母,笑容温婉不说,说起话来也十分动听。
以至于她伸手握住姜茶的手腕,撩起衣袖给姜茶试香的时候,姜茶都没有反抗。
这些东西在拿进来的时候雾月便看过了,无毒,也不会又是危害。
即便是有,也就是些化学残留罢了。
所以姜茶真的很纳闷儿,这苏信大费周章的,难道就是为了跟她示个好?
可惜,这个问题直到王夫人离开姜茶都没想明白。
因为对方真的就只是来送了个东西。
但出于对书中人的警惕,她还是派人把白凤倾请到了宫里。
而白凤倾在看过虽有妆品后,也得出了跟雾月一样的结论,无毒,就只是好看耐用的妆品而已。
得了女主的官方认证,姜茶终于放了心。
而在放心之余,她还将把这些妆品分了三份儿,送给了特地入宫的白凤倾。
白凤倾本想推辞,可姜茶却笑着道:“你不需要的话,可以送给别人啊。”
闻言的白凤倾想了想,也对,她不喜欢不代表锦溪和徐氏不喜欢。
贵妃都开口了,也不好驳人家的面子不是?
雾月:“娘娘,剩下的这些呢?我们要带回未央宫吗?”
瞧了瞧这些妆品,就连雾月这些习武之人都觉得挺精致的。
要是拿去卖的话,一定能卖不少钱吧。
姜茶:“留三份儿下来,你、清荷、丹沂一人一份儿,其他的都送到江府给六姐,她还需要跟那些官家夫人打交道。”
雾月:“那,你您呢?”
望着姜茶,雾月有些吃惊的道。全都送人了,那您呢?您该不会把自己给忘了吧。
见此,姜茶笑了。
“糊涂,本宫可不能要。”
是啊,即便她挺喜欢这些物件儿的,她也不能自己收着。
因为她知道苏肆极讨厌苏信,讨厌这个在他年幼时曾用鞭子抽他的人。
也许苏信早就不记得了。
当年先皇体弱,他斗胆进言请自家皇兄三思,在死后放弃一众年少的皇子,将皇位传给他。
他说那有利于提升国运,可保东陵万世太平。
可惜先帝再体弱多病,也不是个二傻子。
他当场便拒绝了苏信的要求,并将对方痛斥一顿,扬言苏信若再犯,他便杀鸡儆猴。
而那天,刚好是除夕宫宴。
宫宴上,满心怨怼的苏信喝的酩酊大醉,要求亲信扶他外出透气。
也就在这里,他遇到了即将饿死,不得不外出觅食的苏肆。
那一年,苏肆才只有七岁。
深冬白雪,饥肠辘辘,远处是华灯宫宴美酒佳肴,眼前却是一个手持铁鞭满脸怨怼的深渊恶魔。
姜茶根本无法想象,当铁鞭抽击在对方幼小的身体上,鲜血随寒风迸溅之时,苏肆的心有多冷,有多绝望。
如若不然,他最后也不会亲手凌迟苏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