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勇虎死后,体内妖火失控,残余的身体在火焰中化为点点黑灰随风飘散。
赤面童子跳到杜康体外,仰天一吸,院内散落的火星就如同倦鸟归巢般飞入它的口中。
待妖火全被吸尽,赤面童子贼眉鼠眼地偷偷瞄了一眼杜康,见父亲没有关注它,它就一溜烟地朝空中飞去,看样子是想去见识一下福地的样子。
赤面童子奋力向上飞行,嘴角满是兴奋的笑意,好像离月亮越来越近了。
但在杜康眼中,它一直在半空中扑腾着身子,没有动过分毫,天上的明月犹如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桃园福地要是那么好进,无生教和罗刹教也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了。
“童子,回来吧。”
杜康伸手一招,空中的赤面童子就像牵线的风筝,绝望的滑着一条弧线落入他的手中,被一把拍入心脏。
随着五行童子年岁渐长,它们是越来越顽皮了,有机会要给他们找点事做,要不然整天在杜康体内吵吵闹闹,惹得他心烦。
“两月不见,杜郎是越来越威武雄壮了,你这变大变小的法子看着真让人眼馋。”
一个全身散发金光的妇人从水廊走来,她半透明的身体由一块令牌发出的金光构建,让她没有了以往的娇媚,而是如同神佛般庄严。
“诗语姐,郭勇虎的头烧成了灰,没法拿给你了。”
杜康巨大的身体在月光下缩小,跑到女人面前一把将她抱住,金光构成的身体轻若无物,但温润如玉,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桃花香味。
陶诗雨爱怜的抚摸了一下男人的脸颊,任由杜康将她抱起转了好几个圈。
“烧就烧了,我要那东西干什么,只是苦了我姐姐,这人虽负了她,但知道他死姐姐又要伤心了。”
“这都是各人选择的路,什么苦都要自己受着,还好姐姐选了我,不用受这生离死别之苦。”
“你就会往自己身上贴金,也不知道是谁遭受了一次暗杀,就慌慌张张的跑去了桐固县,害的我好一场担心。”
“就知道瞒不过姐姐,我当日走是为了有一天能回来,因为我的心还在这。”
“油嘴滑舌,要不是你一回来就杀了苗经纶和郭勇虎,你这话我是不会信的,弃我而去的人,是不配让我放在心上的,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杜康又抱着陶诗雨走到石桌前,将她放在膝盖上说了一些情话,重点是自己在外如何艰难,如何守身如玉,如何相思成疾。
等到许久不见的陌生感完全消失,才说起正事。
“现在的局面,你家里可有应对之法?两教势大,打退了这波,还会有下一波来,只要福地还在你们手里,觊觎者将永远不绝。”
“桃园福地是祖上传下来的,如今陶家没落,早已没有神道修为庚阶以上的高手,否则早就将福地完全炼化,成为真正的福地之主,有主的福地能在虚空中任意穿梭遁走,哪还会困守这一地任人欺辱。”
杜康心道:看来陶家以前还是阔过的,只是天底下没有永恒权势和富贵,陶家的先祖同样没法永生,只徒留了一笔丰厚的家业惹人眼红。
“如今,福地里有中阶修士四十多人,低阶修士一百多人,全是陶家的家底,实力强大,但我们主修红雨法,肉身全都扎根福地无法移动,想要在福地外迎敌只能阴神遁出对敌,这实在不是理智之举。”
“姐姐的肉身也扎根在了福地里吗?难怪今天一直只用这幻化之身来见我。”
嗅着鼻间的桃花清香,杜康像个好奇宝宝。
“我自然是回到福地了,我要是一直待在外面,哪还能活着见的到你。你别打岔,让我继续说正事。”
“你来之前,我家已经打算好了。两教若来强攻,敢进入福地自然最好,我们群起而上将他们杀了做树肥,但两教选择这种战术的可能性最小,他们不会如此不智;若是他们围而不攻,只在福地入口处布阵捕捉福地和现实连接的锚点,我们就用阴神和他们做过一场,能赢固然最好,若不能赢,就只能冒险斩断福地和现世的连接,去虚空赌一条活路了。”
陶诗雨说到最后叹了口气,不用想都知道,切断和现世的连接在虚空中游荡是极为冒险的,这是最无奈的办法。
“你来之前,我家本已做好了舍弃这里的准备,但你一来,我们又有了新的选择,杜郎你愿意帮我吗?”
没想到陶诗雨话风一转,又将事情的关键引到了杜康的身上。
“不知我能做些什么?只恨我人小力微,今天能连杀数人全靠的是地形分割,才能逐一击破,要是面对两教高手围攻,我死事小,就怕连累了姐姐。”
杜康说得情真意切,其实还是想先听听陶家给出的价码,今天他杀了三个强敌,于情于理陶家也要先将战功兑现才是。
若是连眼前的小利也不愿意给,想让杜康卖命之事是想都不用想了。
“为了将福地的锚点永远固定在阳春县,无生教这次炼制了镇地鼎,此鼎一旦与锚点融合,将成为桃源福地在现世新的锚点,这本是他们用来操控威胁我们的手段,但我们若能将此鼎抢到手,桃园福地的锚点将能任意移动,不用在困守一地了。”
陶诗雨的话让杜康心中火热,如果他能将镇地鼎抢到手,岂不是就能控制桃源福地了!
“此鼎极为沉重,是无生教以金刚为主材打造而成,能有一万斤重,融入锚点之后重量更是会暴涨十倍,寻常修士根本抬不动,我家以前也未对它起过想法,但今日见了杜郎你能变大的法术,我觉得你能将它扛起来。”
杜康在心里默默估算一番,重十万斤的鼎,换算成另一个世界的重量单位就是五十吨,听着好像不多,但路上长跑的货车载重根本就没有达到这个重量级的,自己9米高的小身板怕是搬不动它,瞬间心凉了半截,桃源福地只怕是和自己无缘了。
“你放心,我知道你现在的体道修为还搬不动镇地鼎,但我陶家传承几千年,有的是让你体道修为大进的手段。而且,到时候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出手,我家高手的阴神和家中仆役也会出手协助你的。你现在虽然法术高强,但你身上的几件兵器实在让人看不过眼,回头也在宝库里挑选几件,不要在战阵中拖了你后腿。”
想要的东西,现在立马就能到手了,杜康心里暗道:陶家果然不是小气的家族,到时候抢夺镇地鼎,只要不是事不可为,他一定不会弃陶家而去。“姐姐,这些事情,你都可以做主吗?兹事体大,你要不要先回去和家族商讨一番。”“不需要,在你杀掉郭勇虎的那一刻,这个提议已经被举族认可了。事不宜迟,现在和我一起进福地吧。”陶诗雨胸中的令牌大放光明,她抱着杜康向天空飞去,如同广寒仙子携侣奔向月宫。
“桃园里不用留人守卫吗?”
“不用,如果家丁们守不住,你留下也是徒劳。”
好吧,感情杜康不出手,陶家也有把握挺过今天这一关。
与方才的赤面童子不同,两人越升越高,离月亮越来越近,月亮也越来越大。
渐渐整个银月在杜康视线中化作一个巨大的银盘,银盘中能看到高耸的山脉、蜿蜒的河流、连绵的树林,这是一个不大却完整的世界。
“这就是桃源福地,初开辟时只有方圆三十里大小,经过三千年不断孕育演化,如今已有方圆两百四十里地界,是我陶家的祖地。”
陶诗雨的声音在稀薄的空气中极其轻微,但杜康清楚的听到了,与现世妖魔遍地生存艰难的荒野不同,一处方圆两百四十里,完全由自己控制,难以被外敌入侵的地界,是一个无法用财富来衡量的珍宝。
银盘在视线中越来越大,在某一个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薄膜。飞行中的杜康和陶诗雨身形颠倒,完全相反的重力将他们捕捉,两人头朝下,向脚下的大地掉去。
“那是福地的胎膜,穿过胎膜就是真正的福地了。”
杜康在极速吹拂脸颊的风中睁开了眼睛,脚下的大地已经不再是胎膜的银色,而是山川森林本来的色彩。
灰黑色的山脉,苍青色的森林,白色的河流汇聚成一个不小的湖泊,杜康惊人的视力,能看到空中有飞鸟在盘旋嬉戏,林中有野鹿、灰兔在悠闲啃食草木。
这是杜康穿越后第一次见到这样平和的地方,没有随处可见的妖怪,没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修士,如同一片净土。
但这样的平和也是脆弱的,陶家一旦失败,整个福地将遭受灭顶之灾。
扭头看向头顶,他看到了一轮和外界一模一样的太阳,也不知是真是假,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陶诗雨解释道。
“福地可没有自生日月的本事,这是从外界接引来的太阳光,我们和现世共用一个太阳。”
杜康想不明白这接引日光的手段,只能将它归于法术高深精妙,当下也不多想,与怀里的美人一齐向地面落去。
两人在一块林中空地降落,呼啸的狂风吹的周围枝叶索索作响,但作用在杜康身上时却轻柔的托着他落地。
“你在此等我,我一会就来见你。”
飞行和降落似乎消耗了令牌最后一丝力量,陶诗雨虚幻的身体在光华闪烁中灵光散尽,令牌也掉落在地。
杜康捡起令牌,才发现这是一片桃林,桃树的树干普遍粗大,枝叶茂盛,冠若华盖,朵朵桃花在枝叶掩映下散发着清香。
杜康第一次见到这么巨大的桃树,不禁打开灵眼一看,却发现这些桃树半点妖气也无,只是长得比外界的同类高大了一些而已,桃树妖种些奇怪的桃树倒也说得过去。
之后杜康不再多想,走到一棵桃树的树荫下就往地上一躺,虬结的桃树根裸露出地面被他当做枕头,整个人在舒爽的清风中闭目养神。
今天连杀三个中阶修士,让他心神疲惫,反正有五行妖童守卫,他要先眯一会,一会儿说不定还有一场大战要打,要养精蓄锐才行。
杜康是被一声娇笑吵醒的,一个身穿绿衣的少女蹲在他身旁,正在看着他英俊的脸庞。
“你就是男人吗?”
这少女的面孔和陶诗雨有些相似,想来是她的族人,杜康就想逗逗她,指了指自己的胡子道。
“怎么?你没有见过男人吗?要不要摸摸和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闻言,少女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手指向杜康的胡子,但娇嫩的手指才刚刚碰到钢针一样的胡须,就被扎出了一滴绿色的鲜血,鲜血如同树木的汁液,少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疼痛让她红了眼眶。
“啊……呜呜呜,你是个坏人,我要去告诉姐姐们,她们会打哭你的。”
少女哭着鼻子跑开了,只留杜康在树下发出了欺负小孩子的畅快大笑。
杜康已经是个四十岁的男人了,胡子必须一天一刮,昨夜大战忙碌一宿,胡子已经有些扎手了,没想到小孩子的手那么嫩,竟然直接被扎破了。
当下叫出白面童子,白光从贴面划过,再一摸下巴,已经是光洁一片。
白面童子牌剃须刀,就是这么牛。
“老远就看到你欺负小孩子,像个小孩似的,一点也看不出你昨晚的勇力。”
一个身穿绿衣不施粉黛的妇人从远处走来,青翠的草地,暗绿的桃林将肤色雪白的她衬托的像一朵白色的娇花。
杜康双足在桃树下一点,整个人向陶诗雨掠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果然,温香软玉抱满怀不是法术的虚幻之体能比的,他杜康重活一世,一定要抱最美的女人。
“我也没有勇力,姐姐还不清楚?何须要我证明自己。”
“你就是孩子气,要真沉稳一点就不会和我说这些话了,我族里已经准备好了,她们现在就要见你。”
“这么着急?”
“怎么能不急,镇地鼎的炼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皆备,算算日子后天此鼎就能成形。之前的几波进攻用的都是两教炼制的妖兵,那只是为了探清桃园虚实,镇地鼎练成之时才是他们主力强攻之日,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陶诗雨拉着杜康的手,周身一道微风拂来,两个人随风而起。
杜康注意到了这一幕,这明显不是陶诗雨本身的力量,而是福地的一种加持,只要身在福地中,陶家的族人就能获得这种天意垂青般的世界宠爱。
两人一路向桃林深处飞去,最终在一块高台上降落。
这高台是一整块巨石削砍而成,上刻先天八卦,日月星辰,耸立在茂密的林海中,如同一座祭坛。
“陶诗雨,带心仪之人杜康,接受全族见证,签订婚约。”
杜康:???说好的见一面呢?
陶诗雨的声音并不高大,但温和有力,经过脚下祭坛的加持后,这道声音融入风中,传遍了整片林海,在林海的波涛中层层回响。
风吹树叶发出声响,点点的窸窸窣窣声响起,庞大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林海中,点滴的声响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林海涛声。
“杜康,你愿意吗?愿意吗……”
一声声询问从林海中滚来,让杜康僵立在原地,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女人,她深情的望向自己,面上一片凝重。
见杜康久久没有回应,林间的质问声化为了咆哮,几十棵远比同类高大的桃树散发出冲天妖气,竟然全部都是大妖,大有杜康不答应就要冲上来将它撕碎的趋势。
杜康突然明白,他想在陶家这条破船上搜刮点好处,但人家传家三千年也不是吃素的,空口白牙是无法得到信任的。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似乎只能上一条贼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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