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说，如果你这样的话再说一遍，你这个学院不会有十年后。”
无论怎么看都还很是稚嫩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滑稽而可笑的。
可是，白沉香好像是个例外。
宁阿媛惯用的是长篇大论慷慨激昂，凭借着她身后的家族，弗兰德纵使觉得好笑，也并不会表现出来。
可是白沉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白沉香，又算什么？她甚至比宁阿媛年纪还要小！
可是她却有宁阿媛身上也没有的傲气，这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显得非常笃定，简直显得异常了。
弗兰德沉下脸来：“你在威胁我？”一个20级都不到的小姑娘，居然当面威胁一个魂圣？！
要是说出去，他四眼猫鹰还有面子存在吗？
本以为这十岁的小丫头怎么也要瑟缩一下，或者圆滑一些将话打岔过去，然而弗兰德又猜错了。
白沉香还是那个样子，既是温和疏离，也是嚣张狂妄，道：“这是先生你刚才的句式呢，我不过是模仿七分，加了三分小小的改动罢了，这样生气做什么？你这样，我更不放心把自家孩子交给你了呢。”
教不了能力，还交不了德行，这个学院又还能教什么？
教人怎么在出名前去送死吗？
“或者，你给我一个把我们媛姐儿留在这个学院的理由吧。”白沉香假意安抚，实则更是侮辱：“我非常期待。”
弗兰德的怒气值突然折了腰——真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哑巴吃黄连是有苦说不出啊。
玉小刚看见弗兰德给他使眼色恨不得眼睛都抽筋，心里顿觉好笑，因而不得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连我也不够资格做你们的老师吗？”
这话是带着十足的傲气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连我也不够资格给你们当老师，那全天下就没有人有资格了。
白沉香微微一笑：“你是个什么东西。”
玉小刚脸上本就不明显的笑意彻底僵住了——他理论王者的名声在外多年，不轻易收徒的规矩也流传甚广，自来有真本事的人对他都是尊敬居多的，还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就问出这样的话来！
“一个29级的五十多岁老男人罢了。”
噗呲两声，玉小刚感觉自己的膝盖被接连射中了两箭。
唐三实在忍不住了，主动出列：“白沉香小姐，这位是我的老师，你不能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老师！”
宁荣荣也上前一步：“没有人可以当着我的面威胁我的朋友！”现在不是采采上班的时间没有错，但是唐三又不知道！
唐三：“……”草。
玉小刚直起身子，面相白沉香，他终于认真看待这个小姑娘了，道：“还没有问过，你便是那个说出‘食物系的武魂是自由的武魂’的人，是吗？”
白沉香脸上的表情便有些莫名：“这个之前没有其他人知道吗？”
宁荣荣连忙代替她承认：“对，就是我沉姐发现的！她要是不说，你们这辈子都不会发现！”
白沉香：“？”
玉小刚俯视着这个瘦小的女孩儿，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沉香噎了一下，不得不说：“呃，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不是看看就知道了吗？”
并没有看出来的众人：“……”
玉小刚虽然被白沉香的直言直语伤到了，但是他心里还是起了爱才之心的，毕竟要在这个世界上再找到一个和自己同样在武魂理论领域有同样天赋的人，属实是不容易。
他道：“既然是你的理论，你怎么证明它是对的呢？”
可惜他是一片爱才之心，白沉香却完全不想配合。
“随口说了一句话而已，为什么我还要证明它的真假？”
语气之无辜，属实是理直气也壮了。
玉小刚：“……”
玉小刚叹了口气：“孩子，你把武魂看得太简单了，如果你无法证明理论的真假，那么别人是不会相信你的。”
如此语重心长的告诫，可谓是发人深省——然而白沉香真的完全没有接收到啊！
她满脸奇怪的问：“我为什么要让他们相信我？”
玉小刚：“？”如果你提出来的理论，不希望别人相信你的话，那不就是一句废话吗？
白沉香理直气壮的说：“爱信就信，不爱信就不信。你信不信的，对你有什么损失吗？别人信不信的，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玉小刚一时语塞。
白沉香这个时候却是恍然大悟：“你是想让别人知道你的理论，承认你的理论，然后尊你为大师？”
玉小刚心里最坚固的防线突然坍塌——是啊，他这么在意他的理论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的，难道是为了让武魂世界的魂师更加蓬勃的发展吗？
恐怕不是的。
他是想要名和利的，他渴望通过理论来得到家族的认可，通过教育出优秀的学生来向那个人证明，他即使修为不高，也还是可以很强大。
玉小刚沉默了。
白沉香却还是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可是你的理论有很多都是错的呀。”
这句话可是一下子捅了蚂蜂窝了，一向很能克制住自己的玉小刚，这会也差点爆炸：“你说什么？！”
白沉香好像是浑然不觉旁人的惊异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的理论有很多是错的呀。”
理论是玉小刚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东西，他毕生的追求就是能够教出一个或者几个学生来证明自己的理论。成了型的成年人不信也就算了，小孩子们不懂事不愿意拜他为师也无所谓，他还有唐三。
可是，现在却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小姑娘，面对他直接说他的理论有很多都是错的，这比不相信他的理论还可怕。
宁荣荣看见玉小刚那震惊的样子，感觉这回白沉香真是捅了大篓子了，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道：“沉姐，可不能这么说，这位大师就算是我父亲雪是非常崇敬他的啊。”
玉小刚确实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突破29级，但是那又如何？当年风靡整个斗罗大陆的“黄金铁三角”之名也不是作假，如今的“大师”名号更是举世皆认的。
白沉香这样挡着对方的面侮辱对方的理论，如果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解释来，只怕是会有大麻烦啊。
然而如果白沉香知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那她就不是那个永远不按套路出牌的白沉香了。
果然听见她说：“我不是胡说的，是真的。比如随便说一句好了——”
弗兰德气笑了：“你个小丫头，你懂什么？你可知道小刚他的理论有多么出色么？”
“我看你那脑子指定是哪儿有点什么问题——我都说了他的理论有很多是错的，不管我有多懂，至少比他懂一些。”白沉香反唇相讥。
玉小刚拦住冲冠一怒的弗兰德，尽量平静的说：“让她说。”
白沉香：“……我不说你就不让我走了？”
玉小刚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想知道，请教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因为白沉香的态度过于轻松随意了，他的世界由此发生了一次剧烈的震荡，这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但是他与自己这残破的武魂和强大而浩瀚的理论相处了一辈子了，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所以，来吧，他不会欺骗自己的！
白沉香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我就随便说一个，比如你的武魂十大核心竞争力第一条说的是，魂师的第一魂环最高年限是423年，对吗？”
玉小刚点点头：“没错，这个数据是我查询了历年来许多书籍和真实事例得出来的最佳结论。”
白沉香呵呵一笑：“数字很精准，可以，但是没有必要——我问你啊，423年的魂环蕴含的能量和424年的魂环差距很大吗？424年的魂环吸收了就一定会炸体吗？422年的魂环吸收了就一定安全吗？”
这当然是不一定的。
可是玉小刚却十分有自信，道：“以前的魂师是这样证明的。”
白沉香便问：“魂师的体质修炼与他的身体承受能力没有关系吗？”
玉小刚笃定的说：“当然有关系，我的第一阶段的训练，就是让这群孩子们先进行体质的锻炼。”
“媛姐儿说，弗兰德先生给她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让辅助系去跑圈，所以我想如果他和你是朋友的话，锻炼体质的训练方法应该是他从你这儿学来的吧。”
玉小刚看了看弗兰德，点头：“没错。”
白沉香嘴唇一撮，道：“啧，那我问你，这个423年的魂环其中蕴含的能量，与魂兽本身的品质有没有关系？与吸收它的魂师的体质有没有关系？这个魂师的体质与他的先天魂力有没有关系？”
这一连串的问题，其实答案是非常明显的，即使是玉小刚，这会儿也无言以对。
“先天满魂力的孩子是没有机会锻炼自己的体质的，这样的孩子，他的第一魂环最高年限是高一些，还是低一些？能承受的能量是多一些，还是少一些呢？先天魂力在五级以下的孩子，潜力不够，但是他有足够的时间去锤炼自己的体质，这样的孩子，他的第一魂环最高年限也是423年吗？”
玉小刚：“……”啊这。
“你说你是收集了历年来的所有资料和真实事件，那么请问你可以保证你收集到的数据是无论是先天满魂力的魂师，还是先天魂力五级以下的魂师，能吸收的第一魂环，最高年限都是423年吗？无关于魂兽本身的品质吗？无关于魂师武魂的品质吗？无关于魂师本身的天赋吗？无关于魂师后天修炼的体质吗？”
“只要是423年的魂兽产出来的魂环，其中蕴含的能量就一定是一模一样的吗？这群学生应该有很好的发言权，因为我们都遇到了泰坦巨猿——魂师界流传的说法是，百年的泰坦巨猿实力甚至超过某些万年魂兽。那么如果这个魂环是423年的泰坦巨猿产出来的，十级的魂师也可以承受吗？423年的泰坦巨猿和423年的……蓝银草，其中蕴含的能量是相同的吗？”
白沉香拧了拧手上的镯子，道：“我们都知道是不可能一样的。那么如果一个十级的魂师承受得了423年的泰坦巨猿，若是他的第一魂环来自于蓝银草或者其他的什么魂兽，最高年限也只有423年吗？如果他只能承受423年的蓝银草，那么即使遇到的只是不足百年的泰坦巨猿，他也可以承受得了吗？”
玉小刚哑口无言，节节败退。
“所以还是感谢你的理论没有人相信吧，毕竟有句话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因为你的这个错误理论而导致了十级的魂师接连爆体，你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你会是魂师界的罪人。”
这话太重了，玉小刚僵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丝痛苦的裂缝——他无法反驳，他自己也开始怀疑当初他是怎么得出来的423这个数字了。
白沉香怜悯地看着这个老男人，开口却很冷酷：“所以我说了，精准的数字，可以，但是没有必要。就好像你今天中午究竟是想吃米饭还是想吃面条都可以，但是没有必要规定下来。”
“这种一眼就知道绝对有问题的理论，你居然还能奉为圭臬这么多年，甚至还教给你的学生，在你学生身上做实验，你是真的胆子很大。”白沉香忍不住为他鼓掌：“可是，我却不敢把媛姐儿交给你。”
“尤其你之前跟我说，你的第一阶段训练就是安排这群学生去进行反复的体质锤炼。你的意思是包括辅助系在内一起吗？也就是说，所有的学生无关于他是什么系无关于他是什么天赋，都是同样的训练方式吗？”
玉小刚张嘴呐呐：“辅助系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么多年，你所谓的研究理论，究竟在研究什么？”白沉香困惑的问道：“明明自然界已经给了你最好的答案不是吗？”
“一只魂兽能产生魂环的最低年限是十年，这难道不是直接说明了个位数的年数在魂环上是无法体现差别的吗？作为人类去判断魂兽的具体年限，恐怕也没有办法那么精准吧。即使是吸收了魂环的魂师本人，估计也没有办法跟你说他吸收的这个魂环是精确到个位的年数？从我第一次听到你的这个理论年限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搞笑——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玉小刚：“？”
“在一个完全模糊的体系里，你试图提出一个非常精准的数字来规定所有的研究，这个事儿我自问我是做不到的。我没有这种自信可以支撑这个理论，但是你有，即使它是很容易就可以被证明错误的理论。”
玉小刚感觉到了极致的尴尬，他感觉现在还不如杀了他痛快，如果地面有道裂缝，他一定就钻进去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理论是怎么来的？
“可是老师，是您提出来的植物系武魂也可以上动物系的魂环，我也试过了，确实可以不是吗？”开口说话的是唐三。
他的意思是说，玉小刚的理论还是很有划时代意义的，白沉香也不过是拿捏住了一个小小瑕疵罢了。
白沉香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呢？”
唐三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要是魂兽产出的魂环，唯一的差别就是十年级、百年级、千年级和万年级从颜色和大小上的差别，可是这个魂环是动物产生的还是植物产生的，从外观形态和作用上都是没有任何差别的，既然没有差别，为什么还要分动物和植物呢？这也是一眼就能看到的理论啊。”
唐三：“……”呸，事后诸葛亮，这谁不会做？！
可是说出这话的人是白沉香，是那个随口就能提出“食物系武魂是自由的武魂”的白沉香啊！
“在过去的2000多年里，植物系的魂师其实是层出不穷了。而众所皆知的是，植物想要成为魂兽并且生出灵体是非常困难的。如果这个理论是玉小刚发现的，那么在他提出这个理论之前，所有的植物系魂师难道都是筛选了植物系武魂才敢往上套魂环吗？不是这样的吧？”
“退一万步说，即使真的是这样，那玉小刚又是怎么发现这个理论的？难道不是前人做了这样的实验，然后你对此进行了总结吗？这不就是别人发现了，你不过是拿来用而已吗？”白沉香满脸不耐烦，讽刺道：“不然难道是你拿自己做实验了吗？29级的兽魂师？”
玉小刚：“……”
寂静。
整个场面都极为寂静。
【荣荣，我要窒息了。】
宁荣荣默默的看地面：【我也是。】
现在的场面真的血妈尴尬。
白沉香和玉小刚对峙，玉小刚身后站着弗兰德和史莱克其他的老师。弗兰德看上去是想冲上来给白沉香一顿打，还好被玉小刚按捺住了。至于其他的老师，就是看天看地，满脸写着感同身受的不自然和路人甲。白沉香这边就只站了她们两个，而且看上去只有一个人，相当之单薄，可是理论上却占了完全的上风。
“这话不对。”唐三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这些东西以前都有人发现过，那为什么魂世界仍然流传着这样传言呢？”
白沉香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全靠同行衬托吧——斗罗大陆的人天赋都点在了战斗上，理论不理论的两说，连常识都匮乏的厉害，出了这么个武魂负面变异的玉小刚，可不得发展理论吗。所以加油吧，不过你们的理论和教育，我们就不掺合了，你唐三爱信就信，跟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宁荣荣清了清嗓子，道：“我也这么觉得——总之，我要退学了，学费就当我送你的，可别整这么些寒酸货色了。”说完便和白沉香手拉手离开了。
见这两个祖宗总算是走了，弗兰德居然松了口气，道：“被他们给我说得，差点都不想开学院了——但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一个比别人十个都强，还不是非要来我这个小破学院吗。”那语气里的骄傲是藏不住的。
宁荣荣噗嗤笑了出来：“他们那是选了史莱克吗？那是除了史莱克没别的地儿能去了。”
白沉香：“哦？”
其实完全能听到的弗兰德：“……”不是，你们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要说悄悄话离开我们了再说不好吗？你这个样子我是听得到的啊！
宁荣荣就是故意的，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点：“奥斯卡是被弗兰德收养的啊；马红俊也是小村子里被弗兰德打小要了来的；戴沐白是逃亡过来的，他不敢光明正大；朱竹清是追着戴沐白过来的，自然是戴沐白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唐三你也看见了，是玉小刚的学生，他怎么来的你不知清楚吗？至于小舞，还要我说？”
白沉香也忍不住笑了：“只能说那奸商运气很好吧，随手捡到的孩子总是有这样的罕见的天赋。”
宁荣荣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如此。
可是。
“这和我宁阿媛又有什么关系呢？”宁荣荣愉悦的说：“也不知道这么个垃圾学院是哪儿来的自信，一言不合就拿退学威胁我——我自由了！”
白沉香笑眯眯的看着宁荣荣蹦蹦跳跳的歌颂自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史莱克——
希望玉小刚真的被她完全打击了自信，这样，早期唐三最大的倚仗就被毁了一半了。
没有顺利突破30级，没有得到孟依然的人面魔蛛，现在再没了玉小刚的所谓计算……唐三，我们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