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采】
诚如白沉香所说。
两人乘坐飞行魂导器到达昆仑山腰,这魂导器已经到了极限高度,再也不能往上爬了。
两人愣在这里,半晌没动弹。
白沉香抿了抿唇,有些许不好意思,道:“采姐儿,我级别太低了,上不去。”
宁采采并不感到奇怪。
从白家建立这个宗门的地址上来看,他们摆明了是想把来找麻烦的人直接困在山脚。白沉香虽然是尖尾雨燕的武魂,但是现在才将将二十级,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上第二个魂环,连双翅膀都化不出来,又怎么可能飞上去?更别提还带着一个人了。
但该说不说……这点好奇还真是按不下去,她问道:“那你当时是怎么下来的?”
白沉香尴尬的扣了扣脸,道:“当时我才三岁,武魂都还没觉醒,我硬生生趴在悬崖峭壁上爬下来的。因为爬得很慢,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我,他们也想不到我敢走那条路。但爬下来容易,爬上去就不行了。”
宁采采再一次目瞪狗呆:“三岁?爬悬崖?你何必这么着急!就这昆仑山的走势,一脚踏空你可真是要尸骨无存——怎么不多等几年?”
白沉香哪里等得起?
她三岁的时候,唐三已经觉醒武魂认识玉小刚了,她如果在白家沉住气等几年,那往后一无所有的她凭什么针对唐三?
就拿前段时间的皇斗战队来说,要不是白沉香出来得早,培养了和宁荣荣与宁采采的感情,那两手空空背后也无依无靠的她哪儿来的大斗魂场股东身份?指不定等她反应过来,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三被独孤博掳走,然后拿回仙草,带着整个团队一飞冲天。
整个一玩完。
况且她也不怕什么尸骨无存——若真能踏空了结束这一切,她倒要笑着感叹一声真干脆。
只可惜,踏空也不过是重来。
一遍又一遍,令人万般生厌。
她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死。
但这个理由当然不能说出来。
白沉香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白鹤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我一旦感受到了,自然害怕,是一万个不愿意留下来的。何况也恰好是我没有武魂觉醒,否则他们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排除掉后山悬崖那条路。越是绝地,越能求生。”
然而,之前爬下来的时候不怕,不代表现在爬上去不怕——二十八次啊,足足二十八次才让她等到宁采采这样一个变数,如果说这个时候因为爬山而摔死了,再一次开始之后还有没有这个条件,谁又能给她保证呢?
宁采采哑口无言。
没错的,越是危险,越是能锻炼自己。她的魔力就是这样一次次自找死路训练出来的。
宁采采仰头看了看,道:“上不去倒是没什么,到底还有我。”
话音刚落,只见她背后凭空亮起一个巨大的圆轮,上面画满了复杂又晦涩的符文,整个圆轮绽放出天青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宁采采开始吟唱咒语:“缠绕双臂的风灵啊,带着我扶摇而上吧——天空的风灵!”
昆仑山山势陡峭而高,半山腰又没什么建筑物,两人站在这里可以很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风儿的喧嚣。
而宁采采展开魔法之后,半山腰的风突然就停了,但也只停顿了一秒,然后便又吹了起来。
而这一次的风仿佛格外的有灵性,只是轻轻柔柔的缠绕住了白沉香和宁采采的双臂。
白沉香瞬间觉得身体变轻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重量,她顺着风的力气打开了双臂,便稳稳的被风托了起来。
好温柔的风!
宁采采紧随其后,看着白沉香满脸的新奇,她也感到十分自豪:“好玩吗?”
白沉香连连点头:“魔法比魂技好玩好多啊!哪怕是白鹤,恐怕也不可能像这样悠悠闲闲的飘在空中吧?”
宁采采噗嗤一笑:“这是天空属性的魔法,要使用魂技比较,必然只有风系的魂师可以一比的。”
然后她随意的摆着各种姿势,道:“风灵很听话的,沉姐你可以通过摆动肢体来控制飞行方向。”
白沉香久违的感到了开心——掩藏她真实的情绪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这样轻松的快乐,她都快要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宁采采说得没错,风灵确实很好控制,没用多久,风灵就把她们送上了山顶。
而白家从来就人丁不胜,所以大门口只有两个弟子守着。看见两个陌生女孩子突然出现,马上拦住大门,道:“什么人?!”
白沉香展开武魂,道:“去告诉爷爷,白沉香回来了。”
“!?”消失了八年的大小姐?!
两人倒也没有怀疑,这尖尾雨燕武魂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等他们进去通报,白家内部就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白沉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猝不及防的抱住了:“爷爷的香香!你居然还活着!”
来者正是白家宗主、白沉香的亲爷爷,白鹤。
他已经是七十多级的魂圣了,虽然头发胡子全白了,但一张脸却是宛若童颜,紧致又红润。此时一脸激动的看着白沉香,着急的四处查看,生怕白沉香有什么缺胳膊断腿的地方。
两个弟子连忙跪下见过宗主,也机灵的见过大小姐,但却没人管他们。
唯有宁采采愣在原地:【好快!】
宁荣荣有些担忧:【采采,你拦得住吗?】
毕竟之前看白沉香对白鹤的感觉,她必然是不肯继续留在白家的,但白鹤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把白沉香轻易放走的样子。要想带走白沉香,宁采采与白鹤之间必有一战。
但白鹤这么快,甚至宁采采都没反应过来,以至于白鹤抱住白沉香的过程中完全没人可以阻碍。
如果当时白鹤不是要抱白沉香,而是要掳走白沉香,那宁采采只怕也是拦不住的。
宁采采想了想,道:【只怕是拦不住——但是姐姐,你第二魂技附属负面辅助是关节凝滞,他如果可以减速30%,我又有防备的话,应该有机会。】
宁荣荣更担心了——她们可以借助镜子的折射成像原理来达成短暂的□□,但能把采采逼到需要借助她那效果极低的负面辅助,可见白鹤的速度有多恐怖。
而外面,白沉香被抱住也不挣扎,只是奇怪的问:“你以为我死了?”
白鹤几乎老眼含泪,道:“当年你才三岁,满宗门上下都找不到你的影子,爷爷派出所有人山脚山顶来回找了五天,都找不到你……”
当然找不到。
白沉香把自己卡在悬崖缝隙里待了四十天,第五天的时候,她其实距离昆仑山顶不过一百米的距离,但若是不往悬崖那边找,那就算把地皮翻起来也是找不到她的。
等她好不容易到了山脚,大约白家的人就以为她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所以她才那么顺利的离开了昆仑山。
被挂在悬崖峭壁上四十天,所有的生理需求都是悬空解决,吃的是都是依附悬崖长出来的野草或是野果,一个三岁出头的孩子过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那时候的她,完全就是个小乞丐,摇摇晃晃走到了巴拉克王国,混进了一间药铺靠打杂为生,那时候她已经四岁了——她是在路上过的四岁生日。
后来她在大夫身边看他给人开药,悄悄摸摸的告诉病人可以怎样改动药方,有那信了的,得了好处,回来便找她要给谢礼。药铺的大夫察觉到了这个小不点,就让她做了学徒。
她在药铺待了一年,攒够了盘缠,就直接离开了巴拉克,摸爬滚打找到了天斗城。无论如何,在天斗城的机会总是要多一些的,如果为了防止唐三而一直待在索托城不敢离开的话,那她吃的这些苦就是白费了。
想法是好的,但是白沉香形象不好,就被拦在城外不让进去。
她也不生气,自己熟练的觉醒了武魂,说要去武魂殿登记,守卫这才让她进去。
后来遇到宁荣荣纯属偶然,原本对这群人都无比熟悉的白沉香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宁荣荣身上的不对劲。七手八脚缠上去,二十句话就把七岁的宁荣荣套了个底儿掉。
当时她就意识到,宁荣荣,不,宁阿媛,就是她脱离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故而才会从小培养与她们的感情。
后来自然是被姐妹俩带回了七宝琉璃宗,宁风致顺着她的武魂线索往上查,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就查到了昆仑山的白家,在问过白沉香的意思后,便接下了帮忙隐藏白沉香踪迹的请求。
原来是说她死了啊。
难怪这些年来白家都没有察觉大斗魂场的股东白家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白沉香神色淡然,道:“这是我朋友,宁阿媛,是七宝琉璃宗的大小姐。”
白鹤不知道白沉香心里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失去的珍宝终于回来了,自然也不排斥明显和他孙女关系很好的宁采采了,道:“那老夫一定代替你好好招待宁大小姐,请进请进。”
宁采采呆愣过后,只好尴尬的打招呼:“啊,白宗主客气了,谢谢您。”
白鹤认定白沉香这些年来吃了苦,一叠声的让人下去准备好吃好喝,正要让人拿合适的衣服过来给她换上,可定睛一看,这声音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无他,白沉香身上这打扮,只怕是比他这个宗主的衣服还要贵重。
白鹤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香香,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白沉香坐在白鹤旁边的椅子上,椅子太高,她的腿从膝弯往下垂在椅子边,脚尖都碰不到地面。
她也不在意,双手撑在大腿旁边的椅子上,来回荡着双腿,道:“挺好的。我赚了钱,可以给你一些。”
这话一出,白鹤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又是尴尬又是感动,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埋怨,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爷爷怎么会要你的钱,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在外面,能活着回来就很不容易了。”
白沉香仍然低着头,嗤笑一声,道:“爷爷,逞强做什么呢?比起我,白家居然还能撑下去才更是叫人惊讶的。毕竟白家既没有子弟去工作赚钱,也不去参加大斗魂场的比赛,更不接受武魂殿的月奉。这么大一个宗门,虽算不上繁盛但好歹也有一百来号人,吃穿喝用的一天天开销都不是小数目,我真好奇爷爷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她突然偏过头看向白鹤,尖锐的问:“——是泰家又给你送钱来了吗?”
且不说这堂子里还有宁采采这个外人在,即使这旁边只有白家的自己人,被久别重逢的亲孙女这样嘲讽,白鹤堂堂一个宗主的颜面也是绝对挂不住的。
白鹤的脸色本是红润有光泽的,这会儿直接是红里透青,呵斥道:“香香休要胡言乱语!武魂殿杀了我们家半数精锐,连你父亲与哥哥都是死在他们手下,你还敢要他们的钱!?”
白沉香并没有被吓到,她坦然的问:“为什么不敢要?他们敢给,我就敢要,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爷爷,你会一次次的接受泰家的资助,就说明你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清高,你不能餐风饮露,你也要吃五谷杂粮,你的一饭一粥一丝一缕,都是要钱的!武魂殿的资助你记着仇不要,泰家的施舍你一边说着无奈一边却要了,有贼心没贼胆,当了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从前到现在,我一如既往的看不起你!”
白鹤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孙女会送给自己这样一个重逢大礼,一时间气得脑袋充血眼前发黑,他按着额头喘着粗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何况白沉香句句踩在他的死穴上,更叫他没有回击之力。
他身边的人连忙扶住他,皱眉道:“大小姐你怎么能这么顶撞宗主?宗主为了把宗门支撑下去,一遍又一遍的低下自己的头颅接受别人的援助,你以为最难受的是谁?最难受的是宗主啊!”
白沉香丝毫没有被人戳脊梁骨的自觉,仍然冷静的说:“不,低下头颅比努力工作容易多了。你们宁愿等着你们敬爱的宗主为了你们一遍遍的低下所谓高贵的头颅,也不愿意反抗他的命令下山为自己寻一条活路,你们很自豪很骄傲吗?白家早就烂透了,从骨子里烂透了!你们像一团烂肉蜷缩在昆仑山巅,就在这个角落里,混吃等死、腐烂发臭!凉姑被嫁给了双头烈鸟魂师,卉姑被嫁给了凝水凤魂师,你们这群男人就只会躲在女人身后,等着她们出卖身体、出卖未来、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男人,为你们生下改变了尖尾雨燕武魂的姓白的后代!如果我不跑,我也是这样的命运吧?我的好爷爷会把我卖给谁,会让我去找谁借一条种,好叫我生下一个多么优秀的白家高级武魂继承人呢?”
在白沉香激情开麦的时候,宁采采把自己缩在椅子上,移动也不敢动。
宁采采下意识寻找自己亲姐姐的安慰:【你见过沉姐这样尖酸刻薄的时候吗?】
宁荣荣也傻了:【没有。她情绪波动最厉害的时候也就是上次跟着我们去星斗大森林的时候,言语挤兑他们几个了……但也没有这么刻薄。】
宁采采快要下班了,但她现在根本不敢下线:【姐姐你得借我一个班次,我怕白老爷子会一怒之下掐死沉姐。】
宁荣荣哪有说不的?一迭声的同意:【没问题没问题!】
白鹤大喝一声:“够了!你在外面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讨伐起我来了!我是你爷爷!”
他也不给白沉香继续开口的机会,直接命令身边的弟子:“大小姐累了,还不把大小姐请下去好好休息?!”
弟子们也不敢耽搁,上前便要抓白沉香。
奇怪的是,白沉香一点也不挣扎,甚至她还用眼神制止了随时有可能暴走的宁采采,就这么顺从的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可她最后还是喊了起来:“白鹤!我恨你!你会毁了白家,你会杀死尖尾雨燕!”
“尖尾雨燕就要被你杀死了!”
“它就要被你杀死了!”
这样的宣言毫无疑问是极有力量的,她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声声敲进了白家子弟的心里。
尖尾雨燕真的要被杀死了吗?
是谁要杀它?他们想让它死吗?他们要怎样才能救它?
白鹤既不会禁言术,也不愿意在孙女回来的第一天就这样不近人情,当下只是万分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
他看了看僵直坐在原地的宁采采,挤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来,道:“让宁大小姐看笑话了……”
宁采采连忙说:“没有!沉姐一向是个很有主意也很沉稳的人,我们……我是极相信她的!”
白鹤也没在意她的“口误”,道:“说起来,我这个爷爷当的可真不称职,我与她相处的日子恐怕还没有你的长。宁大小姐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些年,香香在外面都是怎么过的?”
宁采采避而不谈,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依我看,白宗主您还是考虑一下沉姐的话吧。我觉得沉姐不会说毫无根据的话,或许您的行为真的在不知不觉的杀死尖尾雨燕。”
她顿了顿,近乎推心置腹的说:“我也有自己家族传承的武魂,我一直引以为傲,我也希望我能成为我的武魂的骄傲。我知道尖尾雨燕是非常高贵的武魂,我想,能够拥有一个家族的传承武魂又是多么的幸运,您真的想要放弃它吗?”
白鹤其实没有在装,他真的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
可他同时又是一个很胆小、也很执拗的人。
他在丧子、丧孙之痛后,认定了是他们这个武魂的错,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他们的武魂是像昊天锤那样的强攻系,那他们家的孩子们十二年前或许就不会死得那么惨。
宁采采知道她一个小孩子的话在白鹤眼里不会有什么份量,所以她也不多说了。
只见突然之间,昆仑山巅之上风云变色,霎时间狂风大做,气温骤降,肉眼可见的冰霜迅速的凝结出来悬浮在空中,在狂风里居然能稳稳的停在原处,给人极重的压迫感。
白鹤脸色顿时变了,如此庞大的能量波动是这样突然的出现了,他感受得到这股压力是奔着他来的。他眼睛扫向那个小女孩,见她像没有感觉到一样的笑得可爱,便问道:“宁大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宁采采嘴角一咧,露出牙齿来,故意笑得天真,道:“不做什么——只是好叫白宗主知道,白沉香,我的人。”
白鹤:“……”这尼玛是我孙女,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