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厅里都是镖师们抱怨的声音。
车夫们这几日和镖师熟悉了,也为他们打抱不平。
“平日里看那镖头挺讲义气一人,没想到竟做出这种不仁义的事。”
“是啊,表面上喊兄弟,背后却捅人一刀,这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几个坐在沈清身边的仍有些不敢相信,忙向沈清打听。
“沈公子,镖局真的骗他们签了卖身契?”
“当然是假的。”沈清微微一笑。
大厅里霎时一静,一双双眼睛齐刷刷落在沈清身上。
为首的一个镖师很不高兴。
“沈公子,我们敬你是有学识的人,才向你请教问题。你怎么能胡说八道,拿我们寻开心!”
不少人跟着附和,都觉得沈清实在太过分。
“是啊,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们不是有身份的人,难道就能随意对待我们吗?”
这种玩笑过分吗?沈清不是镖局内部人员,只在去雇镖师时,才与镖头说过几句话,如果易地而处,沈清也会觉得自己过分。
如果不是为了在镖师们心里落下深刻的印象,沈清不会选择这么说。
但现在——
沈清站到客栈二楼的台阶上,冲着激动的镖师们摆了摆手。
“我只想问诸位一句,为何刚才我说你们签的契有问题,你们便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我?”
这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他们相信沈清!
这位沈公子小小年纪,行事做派颇有章法,明明可以和他表兄一样用银丝碳,却要跟着他们一起受冻,就连平时饮食都与他们别无二致。一直尊重他们,对他们没有一点架子。他们信任沈清,愿意和沈清多说话,所以沈清的一句话才在他们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没想到,沈清却骗了他们!
镖师们愤怒地盯着沈清那张严肃的脸看,想看看沈清到底要怎么替自己辩解!
沈清压根没打算辩解,也根本不需要辩解。
她目光扫过底下一群人,声音冷下来,“你们如此信任我,我都有可能骗你。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呢?有人看中了你的家产,哄着你把地契转让了,你们签字画押。有人看中了你们的女儿,你们的姊妹,骗你们把她们卖了,你们难道也跟着签字画押?”
镖师们愣住,再简单不的道理,换了个方法讲却让他们如遭雷击。
是啊,他们之中有些人粗识几个字,有些人压根就是文盲,顶多认识银票的面额,遇上大片大片的字就抓了瞎。
平常无灾无祸是可以找人帮忙读字,可要是真的有人陷害,只怕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沈公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方才是我们错怪沈公子了,还望沈公子不要介怀!”
沈清又岂会介怀,反问他们,“你们想知道该怎么办?”
镖师们点头如捣蒜,行镖不但辛苦还有生命危险,能出来做镖师的都不是甘心落后于人的。
现在察觉了自己的短处,他们怎么可能不想进步?
沈清想要的效果终于达到,这才气沉丹田,清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客栈。
“你们既想要进步,我没道理瞒着你们,现在就告诉你们几个至理名言!”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
“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万卷始通神!”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
镖师们不知道沈清口中这一句句诗的意思,可沈清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他们却看得分明。
他们不像沈清和常鸿那样那么有学识,却可以从现在开始读书写字,认得了字就能从书中找到脚下之路!
不认字?没关系,他们可以从自己的名字学起。
没空写字,也没关系!押镖的中途,可以用树枝在地上划着写!
等到常鸿收拾完东西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一群镖师和车夫纷纷对着沈清行礼。
“活了半辈子都迷迷糊糊,今天得沈公子提醒,才从梦中醒来!”
“多谢沈公子点醒,从今日开始识字也不晚。”
……
一群人个个郑重其事,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常鸿都惊呆了,他不过上了趟楼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这里的每个人,都像被沈清洗了遍脑似的?
洗脑这个词,还是沈清教常鸿的,常鸿学会了就直接拿这个词形容沈清。
沈清瞥他一眼,哄人做坏事那才叫洗脑,像她这种鼓励别人努力向上的,那能叫洗脑吗?这叫吹风大会!
“下午给你出的题解出来了?”
常鸿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沈清没理会他,脚步轻松地往上走。
这个时候不走还等什么时候?身为在场唯二的文化人,她可不想被这群人揪着问名字。
“那什么,我今日有些困,就早些去睡觉了。”
“还没吃饭呢!”常鸿挠挠脑袋,平时沈清吃饭不也挺积极的,怎么今天跑得这么快?
不过,很快被一群人围着请教的常鸿就知道答案了。
客栈二楼的走廊上,银发银须的老者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
孟文彦上月回淮州老家处理族中事务,计划一做完事就启程回京。没想到,一场大雪打乱了他的行程,在老家又停留了一段时间,直到这段时间雪化得差不多了,他才带着孙女和几个侍从上路。
没想到,刚出了淮州城没多久,就撞见这么桩有趣的事。
他在客栈下榻时就注意到这支商队,本以为只是寻常商贾,没想到那负责商队的这位小公子居然这般有趣。
小小年纪就应付自如也就罢了,刚进客栈没多久,居然给他上眼了这么场别开生面的戏。
孟文彦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得开心,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丫鬟都来请了三回,直到沈清离开他还意犹未尽。八壹中文網
这位沈小公子的口才,恐怕京城中不少世家子弟都要不如他吧?
“人已经走了,祖父再不用饭,菜就要凉了。”一个气质冷淡的姑娘推门走出,扶住孟文彦的胳膊。
丫鬟们劝不动孟文彦,只好请小姐孟应如亲自出来请。
孟文彦最疼这个孙女,虽然对底下的情形还依依不舍,但还是拍了拍孟应如的手背。
“好了好了,应如别催了,祖父这就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