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亲人十余年,眼看团圆的时刻就在眼前。
张重山脸上的喜悦遮掩不住,就连同行的常鸿都看出来了。
“清清,你在前头和张先生说了什么?怎么进了镇子,他就这么开心?”
沈清还没回答他,对面坐着的江老太就摇头叹气。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张重山在高兴什么,你到现在还看出来?”
沈清为了常鸿不落下课业,这一路上都在督促他做题。常鸿成天抱着数学题刷题,哪还有精力观察张重山到底在高兴什么?他挠了挠脑袋,一脸迷茫地望着江老太。
江老太放下茶水,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呆子!”
哪里是他呆?分明是这些人都太聪明!
常鸿看见江老太,就不由想起被她折磨的那几天。
那么损的主意,是一个普通老太太想得出来的吗?
不过,他想归这么想,要他当着江老太的面说出来,那他可不敢。
京城里那么多架子大的老太太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江老太脾气古怪!
想到这里,常鸿又去看沈清,沈清好不容易把舅舅带回来,打算给她娘一个惊喜,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透露。
她对着常鸿笑了笑,“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张秀娥对闺女已经回来的事一无所知。
不知道是天气太过炎热,还是因为昨晚做的那个梦,一整天下来她都有些心绪不宁。
午后的天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坐在南北杂货的铺子里,都能看见外头几只蜻蜓低低地飞着。这是青州夏天午后要下阵雨的前奏,街上不少摊贩都开始陆陆续续收摊,街道两旁的商铺也有伙计出来支雨棚,以免大雨淋湿货物。
张秀娥前后两条街张罗了一会儿,回到前头的铺子,就看见沈文彬一脸狼狈地出现在店里。
他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发髻松动了往一边耷拉。脸上不知从哪里沾了些土,背上的衣裳也全被汗打湿了,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汗臭味。
“你怎么来了?”张秀娥看见沈文彬愣了一下。
沈文彬是特地来找张秀娥的。
沈老太被张贵吓得中风,说话含糊不清。沈文彬觉得,沈老太就算有错,可她毕竟是长辈,是沈清的亲祖母。
张贵就算想给妹妹报仇,也不应该对一个长辈下手。
“秀娥,刚才我娘去了驿站,她现在中风了……”
沈老太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张秀娥这个儿媳,理应在守在沈老太病床边伺候。
张秀娥还以为沈文彬是来买东西的,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提的就是沈老太。
当年她和闺女在村里,沈老太是怎么磋磨她的,沈文彬都忘了。现在沈老太中风,沈文彬却第一个找上门来。
张秀娥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沈文彬还想说话,就看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冲进来。
这个身影沈文彬很熟悉,这不就是经常出现在顾含章身边的常鸿?常鸿这个学生他很有印象,因为偏科得厉害,一来金泽书院就是来学明算的,为此沈文彬还劝过他。明算毕竟是小科目,即便考上了,前途也不如考进士科的学子,让他考虑考虑重新按正常渠道科举。
常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说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毛头小子一个,也秀才都没中,能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听说他这回更是不知为什么,直接请了一个月的假,基础本来就不如别人好,居然还不勤奋努力,好不容易在这里遇见常鸿,沈文彬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说他一说。
没想到,常鸿一进门,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直接奔张秀娥去了,还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娘!
沈文彬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这是幻听了,就见张秀娥眼前一亮,亲热地拉过常鸿。
“鸿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清清也回来了?”
张秀娥居然对常鸿的称呼没有任何意见,默认了自己就是常鸿的娘!
沈文彬脑子转得飞快,顾含章和沈清只差订婚,常鸿又是顾含章的朋友,两人现在还好好的,沈清和常鸿自然不可能是那种关系。
既然两人不可能有婚约,那就是常鸿的爹与张秀娥有关系?
沈文彬想到这个可能,完全冷静不下来。
他虽然与张秀娥和离了,可在他眼里,张秀娥仍然是他的妻子。外界得知两人和离,多少人明里暗里给他介绍过年轻女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
他对张秀娥如此用心,怎么也没料到,张秀娥居然对他不忠!
“秀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女子!”沈文彬怒火中烧。
张秀娥沉浸在儿女都回来的喜悦中,一时间哪里猜得到沈文彬心里在想什么。
“沈文彬,我已经和你和离了。你娘还有两个儿媳,没有我一个外人伺候的道理。”
“我们算外人,那什么人才算自己人?”沈文彬冷笑。
沈文彬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态度大变,张秀娥简直莫名其妙。一个月没见闺女,她才没功夫和沈文彬在这里闲扯,闺女出门在外,当娘的哪能不牵肠挂肚,当然恨不得立即回去。
张秀娥这么着急,在沈文彬看来简直是要赶着去见情郎。
偏偏常鸿这家伙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挽张秀娥的胳膊,笑着说道:“娘,走!咱们不和他废话,赶紧回去见人去!”
两人想着回家,赶紧在铺子里抱了两把伞,就丢下沈文彬着急忙慌往外走。
两人走的可真急啊,急到沈文彬都来不及阻拦。
“秀娥!”他追出去几步,一只脚刚踏出门,天上雨水哗啦一下落了下来。
雨水一下子把沈文彬淋成了落汤鸡,也模糊了沈文彬的眼帘,天上的闷雷车轮似的轰隆隆的滚,沈文彬的心就跟被泡在雨水里似的透心的凉。
张秀娥哪里还顾得上沈文彬,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着急了。
可她也不知怎么,冥冥之中就是有一股力量,催促着她往园子里赶。
她才刚赶到园子门口,模糊的大雨之中,马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打着伞,身材颀长。
似在哪里见过,又似从未见过。
沈清不知什么时候,撑着伞走到她身边,笑盈盈地望着她,“娘,您看看我把什么人给您带回来了?”
伞下的人应声露出面容,张秀娥双手一颤,手中纸伞一下子坠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