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宁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这一刻她还跟做梦似的。
哪怕亲眼看到张重山和沈清一起回来,朱婉宁跟多的也只是一时的害怕。冷静下来之后,并不觉得突然回来的张重山能拿她怎么样。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以为谋划周全的一切,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张重山只需要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把她十几年来准备的一切击碎!
耳边一时人声鼎沸,恍惚间好似无数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用鄙夷的目光望着她。
事到如今,朱婉宁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了,她有些惊慌地看向沈文彬。
沈文彬向来心软,哪怕她不占理,只要软言说几句,他都会选择原谅。
可这一回,面对朱婉宁放过来的目光,沈文彬却破天荒地别开了头。
“文彬,你可是有话要说?”山长注意到朱婉宁的目光,沉声看向沈文彬。
沈文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说道:“学生无活可说,今日之事是我治家无方,但凭田大人和老师处置。”
山长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文彬。
因为老沈家的事,他不知道对沈文彬失望了多少次,这一回沈文彬还不算太过无可救药。
“我金泽书院容不得这些做下丑事的人进门,从今往后朱家兄妹,不得再踏进书院一步!若是擅自进入,一律暗照贼人处置!”
如果沈文彬深受学子们喜欢,别说老沈家其余人,就是沈文彬自己也早就卷辅盖走人。只提了朱家兄妹,已经是山长给沈文彬面子了。
沈文彬沉默着向山长行了一礼。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用田知县多说,县衙那边就已经派人过来了。
铁证如山,就连山长这种权威人士都鉴定过了,官差们也没有二话,直接把朱兴安手上捆了麻绳带走。朱婉宁虽然也没绑,却也因为双脚发软,被两个官差半拖半拽地押上了囚车。
兄妹两人灰头土脸,哪还有往日的神气,鲜亮的衣裳也被粗糙的地面划破了,甚至还有人特地回家闹了烂菜叶子,愤怒地往他们身上丢。
只有不辞辛苦大老远跑来,向朱家兄妹道谢的老妇人,面对眼情的情形茫然无措。
当初她一个人逃荒至此,朱家兄妹给了她一口饭吃,让她这把老骨头撑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有机会亲自前来谢恩,怎么和恩人的话没说上两句,恩人就被金泽镇的县太爷抓了起来?
众人把老妇人的无措看在眼里,纷纷围着她安慰。
“老夫人莫要自责,您一片赤诚前来报达,他们兄妹二人自己造的孽报应到自己身上,您只是说出实话,怪不了您。”
“您也说了,当初他们给了您一口饭吃,我看您扛来的这麻袋东西,不知抵多少顿饭了,也算报了当年的恩情了。”
“说得对,知恩是该图报,却也不能是非不分。您也是帮着他们说谎,那才叫真的害了他们呢!”
能在书院里的不是学子,就是先生们的家眷,说起话来大道理都一套一套的。
老妇人虽然听不大明白,但大家都以读书为贵,这么多读书人一致认同的道理,那就一定是对的。
想到这里,老妇人心里也没什么负担了。她扛起那袋装满家乡特产的麻袋走到院子中间,看了看狼外婆似的沈老太,又看了一眼面善的张秀娥母女,只犹豫了片刻就把那袋子特产放到了两人面前。
张秀娥吓了一跳,连忙拦道:“大娘,这可使不得!”
无功不受禄,她连这位大娘是谁都没弄清楚,怎么好意思要人家的东西?
张秀娥不知道她是谁,可刚才老妇人却把事情听了个大概。她不是什么聪明人,可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这年头什么地方的人都是一大家子,这婆媳和妯娌之间的事,老妇人看看就明白了。
这一大家子女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有这母女俩眼神透着清明。
“丫头,你拿着就是。这些东西本来是给朱娘子的,我欠朱娘子几口饭的恩情,就当我帮着朱娘子积德吧!”老妇人的做法赢来一片赞同的声音,她也没有多留,放下口袋就走了。
母女二人目送老妇人离开,沈文彬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张秀娥。
从前就算他再对不起张秀娥,心底也隐隐有一丝理所当然。可直到今天,所有真相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朱婉宁这个好大嫂,好儿媳都是装的。她的内里早就发臭发烂,没有人比她更恶毒。
只要想到这么多年来,这么个毒妇在身边与他朝夕相处,沈文彬就觉得一阵后怕。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把自己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丢在一旁,反倒把朱婉宁母女带在身边?
“秀娥,我……”沈文彬不敢去看张秀娥的眼睛。
他想说的是,一且为时不晚,只要张秀娥愿意,他可以加倍补偿张秀娥。他们夫妻俩都还年轻,甚至还可以再生个一儿半女来继承他的香火!
然而,沈文彬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张重山的目光便冷冷扫过他,挡在张秀娥面前,阻隔了他的目光。
“今日之事,多谢田大人秉公执法,多谢山长亲自鉴定。”
田知县吩咐官差们把囚车押往县衙,就听见张重山的声音响了起来。
“无须多言,这都是为官者应当做的事。”发生了这种事,田知县也没兴致继续和山长喝茶了,正打算跟着官差们回县衙去。
谁知张重山向两人诚恳道谢,话锋便又是一转,“只不过,在下还有一件私事相求。”
私事?田知县吓了一跳,这张重山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一看就知道身家不俗,莫不是要拿银子贿赂他,让他把这朱家兄妹的罪判得重一些?
这种收受银钱故意偏袒的事,朝廷要是查到了,定然不能轻罚,这事他可不敢办!
“这……你究竟有何私事?”田知县的声音不由提高了一些,暗示张重山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让他为难的事。
张重山当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贿赂田知县,他目光投向一脸茫然的沈文彬,说道:“我今日前来,还想请大人与山长,为我妹妹母女和沈家的事再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