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宋婉兰小心的从心口的位置拿出了一张黑白照片,那照片边缘泛黄,想是主人反复拿出来观看的缘故。
那向前里,应当是明媚如花的依莲,她女扮男装,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长长的秀发利落的绑在脑后。
她拱着手臂,像那些绅士一样让宋婉兰挽着自己,背脊挺直,目视前方,嘴角挂着灿烂的的弧度。
而宋婉兰穿着繁琐复杂的衣裳,画着细细的眉毛,目光随着依莲移动,先是看向她光亮的皮鞋,最后慢慢的落在了她的脸上。望着她,好像望着不可企及的星辰皓月,又像是远远的瞧着池中开的最美丽的莲。
“你知道吗,在我们那个年代,女子都是以小脚为美,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瞧你第一眼的时候,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姑娘的有没有小脚,若是碰上三寸金莲,他们会双眼散发着绿光,像是一头头饿狼,可这半掌宽的绣花鞋,承载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眼泪和心酸。”
宋婉兰摸索着边缘泛黄的相片,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脚藏进了裙摆继续说道:“依莲不裹脚,可我却觉得她的脚真好看啊,一步一步,踩得瓷实,走得稳当,像你一样。”
刘晗露迎向宋婉兰的目光,她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思念、羡慕、憧憬,更多的却是自卑,她知道,这是封建制度下,由骨而生的一种压迫感,一种女子出格被吃人礼制宣判死亡的恐惧。
她对着宋婉兰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可却语气坚定:“如今,女孩子们都不裹脚了,我们活得像依莲一样,不做任何人的附属品,也不用顾及任何没道理的条框规律,敢爱敢恨,接受新潮的事物和最好的教育,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真的吗?”宋婉兰的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亮,“若如此,那可就太好了,就像依莲说的那样,女子也可以为自己活,做自己的主人。”
刘晗露轻轻的握着宋婉兰的手背:“是的,做自己的主人。”
“你和依莲一样,像个小太阳似的,真好。”
宋婉兰低头一笑,一举一动皆是风情,身为猫咪的新月瞧了她也忍不住砸巴了两下嘴:“时代在变化,你要是早点去投胎,也能享受到这些待遇啊。”
听到新月的话,宋婉兰的脸色微微一变,似是在犹豫,良久,她还是摇了摇头:“我……还要等依莲。”
张灏无语的叹了口气,略微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依莲转世这件事儿,我已经说倦了。”
宋婉兰闻言咬着下唇,攥着相片不愿再说话,方才的温馨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刘晗露忙打圆场:“那依莲是因为什么事离开的呢?”
提起这个,宋婉兰的眼神暗淡了几分:“依莲是逃走的,家里头给她说了个亲事,对方是商号的大少爷,按理说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可她说什么都不愿意,买了张船票同我告了别就去了英国。”
“还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呢。”刘晗露赞叹道。
宋婉兰点了点头:“她原本劝我跟她一同外去,但我实在害怕,就没答应。后来她又说等风头过去就回来,到时候带我去外头的世界看看。”
“所以你就为了这句承诺,一直等着她?”
“嗯,我相信她会回来的。”宋婉兰坚定的重复道,“她说的,我都相信。”
新月撇了撇嘴,表示不屑,还真是个单纯善良又愚蠢的女人,那个依莲说不定早就沉迷在国外的纸醉金迷里了,哪里还记得这么个思想落后的妓女。兴许对她也只是一时的兴趣罢了,玩腻了随手就丢了,真替她悲哀。
还好依莲和她同为女子,若是碰上个渣男,遇上这么一个傻姑娘,宋婉兰的命运说不定会更凄惨。
张灏似乎听的有些厌烦,他站起来,背对着二人淡淡的扔下了一句:“随便你们吧,我要回去了。”
“官爷,我能……”
宋婉兰起身,想去求张灏多给自己几天时间,却被他冷冷的打断:“明日午夜,你必须要回冥界,否则,我亲自送你过去。”
说完,他就离开了猫咖。宋婉兰楞楞地站在原地,连背影都写满了悲伤,刘晗露想上前安慰她,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依莲是宋婉兰这些年的执念,时间一长,她甚至都忘了为什么要这么坚持的等下去,沧海桑田,朝代更迭,都无法让她忘却那个穿着摩登服饰的少女,她是指引方向的明灯,是冬夜里唯一的温暖。
宋婉兰站了许久,忽然回头对刘晗露拜了拜,缓缓的走出了店门,那双三寸金莲飘飘忽忽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
她慢慢的回到了原先的位置站定,像个雕塑似的望向了远处。
“这个姑娘还真是个傻子,又回去等了。”新月跳到吧台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刘晗露望着那抹瘦弱的身影,摇了摇头道:“她不傻,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宋婉兰等的不是依莲,而且依莲嘴里的新世界。”
新月歪着脑袋问道:“她不是都看到了吗?高楼大厦,霓虹灯,还有吵得要命的人,在阳间逗留这么久,我还是喜欢过去的生活,人早早就睡了,晚上安静得很。那像现在啊,24小时不间断的吵闹,不是人就是车,真讨厌咯!”
“那你就回冥界嘛,那些鬼魂肯定不吵。”刘晗露阴阳怪气了两句,继而做出了个决定,“老板既然不让她继续在阳间逗留,那我要带宋婉兰看看现在的世界,虽然没等到依莲,至少也圆了她小半个心愿吧。”
“你?就凭你?”新月不屑的撇了撇胡须,浑身上下每一根毛都写着不相信。
刘晗露伸手敲了一下他毛茸茸的小脑袋道:“看不起谁呢!好歹我我是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好吧,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我的,明天晚上我就请假带宋婉兰出去玩!”
“张灏不会同意你请假的。”新月瞥了她一眼道。
刘晗露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没事,我明天肚子疼,来不了。”
说完她就去了后厨,只留下新月一只猫孤独的在风中凌乱:这个女人还真是说瞎话不眨眼,为了请假明天的事情都能预判的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