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路上,一妇人正红着眼眶,背着荷包艰难迈步朝着周大狗家而去。
这一百文。
是他们家东拼西凑才借出来的。
家里的孩子渴到嗓子冒烟,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水,不买也得买。
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再次抬起头时,却瞧见三三两两的村们提着水桶,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妇人疑虑,忙上前扯着一位手脚慢些的大爷,“三爷,你们这是要去干嘛阿?”
“哎呀,你别抓我,”三爷着急的挣开胳膊,临走之际还不忘提醒妇人,“老吴家的水井满当当的全是水,还不要钱,快回去拿上水桶去打吧!”
妇人仅仅愣了一秒,随即发了疯般跑回家去,就连手中准备去周大狗家买水的水盆掉了都懒得捡。
一时间。
周家人满为患。
几乎全村的人都赶到了这儿。
不过他们没有贪心,一家就拎了一个半大水桶,家里人多的,就多带了一个。
仔仔细细算去,全部的水桶加起来也就36个。
由家中的一个代表提着排队,谁都没有拥挤,只是那双眼,迫切得厉害。
更是有不少妇人,激动得眼泪哗啦啦的掉,直到打满了一桶水,还在慌神当中,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村民们忍不住取笑,“婶子,快把水提回去吧,可别激动得路上给洒了阿,孩子们都等着喝呢。”
村妇面上一红,深吸一口气,步履平稳的离开了。
洒?
就是她把命丢了,这水都不会洒。
这边有条有序的打着水,每一个离开的人脸上喜色融融,后边的人虽然着急,怕自己没有水要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催促,只是在内心无比的煎熬。
吴老明白他们的心思,当即下了一个定心丸,“大家别着急,放宽心,保准每个人都能打到水,保准够!”
打了这么多的水,井里还有大半呢。
村里人都困难,谁也不想整天耳朵旁都是叹气声,能帮的,尽量都去帮,这也是一开始吴老没有藏拙的原因。
苦阿,谁不苦。
但他不愿意向周大狗家一般,对着村民们伸出手去讨他们的血汗钱,那不就是畜生都不如了吗?
大家邻里邻外,平日里你帮我,如今也换换我帮你了。
另一边,不少的男童都脱了衣服,只穿着一条里裤,给大福简单的清洗了第一遍之后,能爬到大福身上都爬到了大福身上,仔细的扒开它的毛发把那些个虫子,苍耳,一个个的抓出来。
女孩子们胆子较小,不敢靠近却也拿着瓢子,在男孩们的指引下时不时的勺上一勺淋过去。
吴家其乐融融一片。
村人们把水提了回去,又从家里拿了些米阿,面阿,鸡蛋阿,亲手扎的草鞋,又一次的往着吴家而去。
对于村民们给的回礼吴老没有拒绝,全都收下了。
只有这样,村民们心里的负担才不会那么重。
有来有往,这水阿,拿得才算是安心。
那里边,因着家中儿子丈夫上山死在上边对着吴家有着怨气的,也都散了。
悔得直抽自个大嘴巴子。
“娘咧,咱们这是造的啥孽啊。”
老吴家这般好,对他们先前怂恿乡亲孤立他们家的事情置口不提,仿若从未发生过此事一般。
这让他们心里头更是过意不去啊。
当初是他们伤心过了头,分不清是非啊!
明明村长再三劝说,却还是抵不住诱惑偷偷去了。
这死了人,只能怪自个了。
好在,好在老吴家的,是个宽厚的,不跟他们计较,反倒慷慨解囊,再一次的帮助了他们。
周大狗家。
周大狗媳妇一觉睡醒。
环顾四周跟紧闭的大门,脸上尽是疑惑,“奇怪......”
挠了挠头站了起来。
刚才不是有几个说回家拿银子来买水吗?
人呢。
没等到,周大狗媳妇也不在意,睡了一个大长觉起来,嘴巴都要干死了。
把水桶抛下水井,正打算打上一桶水来喝一喝的时候,井底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
“?”
将桶拉了上来,一点水都没打着,反倒是桶的边缘粘上了不少黄泥。
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周大狗媳妇连忙顺着井绳下去。
这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井干了!
送走最后一个村民,月亮已经悬挂在空中了。
井里的水,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隐隐中还有上涨的趋势,观察了好一会,孙翠翠便出来喊他去用膳。
晚膳很简单。
一锅稀粥,什么都没有,撒了一点盐在里边,咸咸的。
粥是晾过了的,喝起来温度刚刚好。
喝上一碗,还想要。
一口粥,一口窝窝头,再每人分上两个野桃子,现在吃,今晚吃,怎么样都行,就这么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钱老太吃得飞快,咕噜噜的一碗就没了,吃完了又回去守着欢宁了。
半大小子们不敢打扰,一个个的在窗边看上一眼就被催促着回去休息了。
今晚吃饱喝足,明天就要提起力气来干活了。
那买水花的七百文,可要抓紧挣回来才行。
钱老太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欢宁,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这副精神状态,看得钱牛担心不已,推开门走了进去,轻轻的抱住了钱老太,“娘,你不用自责。”
“欢宁的事情你没必要揽在自己的身上,大夫不是说没事了吗,等欢宁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钱老太愣愣的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吴老三媳妇捧着熬好的药进来。
钱牛起身接过,“嫂子,麻烦你了。”
吴老三媳妇往里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大娘跟欢宁怎么样了?”
他们都看得出来,钱大娘的情绪不怎么对劲,太低沉了。
钱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是让她不要担心。
把门关上,钱牛小心的抱起欢宁,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着,不浪费任何一滴药。
喂完欢宁也就离开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钱老太跟欢宁。
钱老太终于动了。
眉眼抬起看着欢宁,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慢慢躺下,跟欢宁并坐一排靠着。
洗了澡的欢宁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奶香中萦绕着一股草药的味道,那是钱老太念着欢宁身上的红疹特意朝大夫买的药膏。
扒开挤压在一块的肉肉,里边的红疹果然淡去了不少。
半响。
钱老太笑了。
笑完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流下,打湿了衣襟。
哭完,没好气的看着欢宁,“你啊......”
大夫说,欢宁是劳累过度,身子受不住,这才会发热,只要喝了药,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康复的。
钱生钱牛不懂什么意思。
一个三个月的娃儿,怎么会劳累过度。
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
莫不是玩得太闹腾了。
只有钱老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那口枯井,奇迹般的突然涌出了那么多水来,估计是欢宁搞的鬼,这才把身子给搞垮了。
难怪。
难怪欢宁先前一直闹着。
原来不是想跟大福玩,是想着去靠近井边。
钱老太对欢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心疼她时时刻刻牵挂着家里,不同于寻常孩儿,无忧无虑。
生气她不顾自己的身子,把自个糟践成了这般。
看着欢宁那苍白的脸色,钱老太低语喃喃,“好在你没事,不然水来了又有什么用,你啊,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奶老了,又能照顾你多久......”
第二天一大早。
吴老醒来先去看了欢宁,看完欢宁又去看了水井。
一晚上的功夫,水井又给满上了,给人一种源源不断的感觉。
即便如此,家里的水桶还是尽可能的装满水,以免有什么突发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