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后悔吗？不悔！
小章的执着，让老人改变了他对小章的看法。
后面发生的事，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当听到苏辰唱：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老人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大颗的泪珠，从老人那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落到手上。
小章那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哪里有危险，哪里去。
每一次危险的任务，都少不了他。
就是在他获得勋章的那场任务中，小章牺牲了。
为了掩护他们这些老兵，小章以自己作饵，引走了装备重火力的偷渡者。
这才给了他们这些老兵机会，让他们把这些不法分子，一网打尽。
可惜小章却再也归不了队了。
小章身中数枪，等他们找到小章时。
这孩子斑驳的脸上，还挂着释然的微笑。
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哭成了狗，可是小章再也回不来了。
这场任务，他们获得了荣誉勋章。
可小章留下的只有荣誉勋章。
小章的遗物是他和另一个同事送回去的。
小章家里的亲人哭得撕心裂肺。
“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是小章？为什么会是小章？他连结婚都没结，没有孩子，他还有父母，我们该怎么办？”
小章的母亲抓住他的衣袖，拼命地问为什么。
他回答不了，他也不敢想。
如果是他，他的亲人们又该如何？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迷茫。
这一切都值得吗？
现在，摇椅上的老人，脸上也显露出迷茫。
值得吗？
客厅内，孙子已经写完作业，开始走进客厅跟大人抢电视。
“爸妈，该我了吧，一个小孩唱歌有什么好看的。”孙子不满道。
他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开始换台。
家长们，也由着他。
儿子最近表现不错，家长会上，老师都点名表扬了。
想看会自己喜欢的电视，没什么大过。
电视里传来“快乐星期天”的节目声。
老人的回忆被打断了。
他循声望去，只看见几个年轻人在舞台上，跳些什么。
老人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面色一沉。
他拐杖也不拄了，缓慢却坚定地走向客厅，大喝一声：“换回去。”
突然听到老人的大喝声，沙发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孙子的手都抖了一下，遥控器都差点掉地上。
大家抬头看向老人。
只见老人怒目圆睁，正瞪视着他们。
老人已不再年轻，可那股子当兵的威严还在。
小李觉得自己回到了，父亲年轻时，被他的威压支配的感觉。
心跳有些加速，身体都不敢动一下。
还是媳妇机灵，愣了一下后，就立刻明白老人的意思。
她抢过儿子手里的遥控器，调回苏辰唱歌的那个台。
老人转移了目光，看这苏辰唱歌，面色缓和了下来。
大家松了口气，小心地打量着老人。
结果越看越惊讶，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老李吗？
小李尤其吃惊，毕竟他和父亲待得最久，当然也最熟悉。
老李年纪大了，再加上那些病痛。
整个人行动缓慢、四肢都很僵硬，看上去很是木讷。
可是现在，怎么整个人好像都变了一个人一样。
老李那佝偻的身体，站得笔直，就像他当兵时一样。
身体随时保持端正，从没有塌腰驼背的时候。
变化最大的是老李的神情。
退伍的老李，除了发呆，总是面无表情。
病痛都不曾让他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要不是医生说有些病，痛起来要命，让他们注意。
他们都不知道老人，正在经历那些非人的痛苦。
可他们没有从老人脸上发现一丝变化。
可这会，老人的神色飞快地变幻着，那木讷的眼中也出现了光彩。
这还是他家那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老李吗？
是的，当然是老李。
只是现在的老李，被澎湃激荡的歌声，勾出了许多往事，那些让他不能不动人的往事。
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枯燥的坚守。
他们却甘之如饴，因为这些事，已经融入他们的血液，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现在美好的生活，有他们的功劳。
想到这，老李面带笑容，脸上满是骄傲，他和他的战友们做到了，坚守岗位直到退伍的最后一刻。
那些勋章就是证明。
想起战友们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每个节假日，留守军营，欣赏彼此那滑稽的节目。
老李面上的微笑变大，满心欢喜，这是他们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刻。
忙里偷闲，闲里偷乐。
他们这群大老粗的快乐，就那么简单。
想起不法分子干得那些事，老李又恨得牙痒痒。
现世安好，但总有人满足于现状，总想做些投机取巧的事。
所以，即使是边疆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不法事件频发，让人不得安宁。
想到这，老李咬牙切齿，拳头紧握，恨得现在就想揍人。
不法事件频发，就需要他们出任务。
不是每场任务，大家都能一人不少地回来。
哪怕回来了，也不一定完完整整，就像他这一身伤。
没退伍的那些年，老李送走了不少像小章这样的烈士。
每次见到烈士家人们，崩溃的时候。
老李都在想，如果再给这些人一次机会，他们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当兵吗？
老李不知道答案，离世的人不会告诉他们。
而他没有经历过，他也不清楚。
人就是这样，只有亲自经历过，才会真正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样的选择。而想象永远是想象。
老李眼中有悲痛、有怀念、有迷茫。他再次泪流满面，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已看不清苏辰，却能听到苏辰的声音。
苏辰那高亢的声音，带来了歌曲的高潮和尾声。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龙国要让四方来贺。”
正沉溺在悲痛中的老李一愣。
想起他们当兵入伍时的誓言。
想起小章的执着。
想起老连长带病地坚守。
想起他们每次出任务留遗书，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想起他自己，无数次的迷茫不安，无数次的庆幸后怕，却一直坚守到最后一秒。
老李突然想通了。
后悔吗？
不悔。